这是一个很费时间的体力活,程望朔一边努力磨着绳索,一边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前守着他的人又突然出现了。
让程望朔不解的是,这人的出现和消失都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就像画本子里写的那种武林高手一般,咻的一下就飞走了,又咻的一下飞来了。
就在程望朔凝眉思索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所待的箱子好像被挪动了一下,动作很轻很轻,也几乎没有声音。
他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他是被人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里,瞬间给挪移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确定自己是被换了个地方,因为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那些声音因为距离或其他原因听起来很微弱,但却很鲜活,而且这次他也清楚地听到了看守之人离开之时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自诩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最大程度保持冷静的程望朔此刻有些不淡定了,他怀疑自己是否是在昏迷时被人注射了什么能让他产生幻觉的药物,否则他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念头。
莫非他之前的猜测是错的,他还是被鬼子抓回来了,只是他们将什么新的刑讯手段用在了他身上,为的就是从他这里挖出更多跟组织有关的情报?
程望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两只手腕在不间断的摩擦中早已变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可他却丝毫没感受到痛,在绳索断掉的那一瞬,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至少,此时的他不再是没有任何还击之力,甚至连自己生死都无法主宰的待宰羔羊了。
迅速解开束缚在自己全身的绳索,取下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这时他发现自己的确是处在一个大木箱内,而这木箱,却是鬼子用来装重型武器的那种制式木箱。
箱子已被扣上,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程望朔以最快的速度掰下那一截立下大功的木条,紧紧地握在手里。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应该还不止一个人。
程望朔握紧手里的木条,将尖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颈动脉。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箱盖打开,若外面真的是鬼子,他会第一时间将木条插入颈部,让自己在瞬间死去。
严刑拷打他并不怕,死,也不可怕,可他怕的是那未知的能够致幻的药物。
随着箱盖的打开,一个熟悉而又带有几分焦急的声音传来:“猎隼同志。”
程望朔的手顿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上方老林那熟悉的面容,一时愣在了原地。
老林望着程望朔那还在滴血的手腕,想着第一眼在他脸上看到的那决绝的表情,心里百感交集。
此刻他最庆幸的是童悦岚正好在那时出现在了那里,若不是有她们出手,他应该是再没机会见到这个为组织立下过无数功劳的英雄。
看着从箱子里出来,一身狼狈的程望朔,童悦岚有些惭愧,还有些心虚。
她也没想过会搞成这样,只是,若重来一次,为了守住秘密,她应该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只不过那时她会努力做得更好一些,至少不要让如程望朔这样的英雄遭受这些不必要的伤害。
“胶卷里的情报送出去了吗?”这是程望朔出来说的的第一句话。
“拿到胶卷的第一时间我已经做了安排,得知小岚将你也一同救出来了,赶紧过来先问问你情况,再决定启用哪个紧急渠道。”
“这是……的……作战计划……。”
程望朔的声音压得极低,童悦岚隐隐只听到作战计划几个字。
编外人员必须要有编外人员的自觉,她微微后退几步,想要就此偷偷离开。
老林一眼瞥见,赶紧上前两步想要说些什么,童悦岚摆摆手:“感激的话你已经说了太多,我只是刚好路过遇见了而已,但凡有良心的国人都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突然看向程望朔:“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应该会马上撤离上海吧?”
见两人都点点头,童悦岚继续对程望朔说道,“你祖母应该还不知道你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的?她,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
程望朔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勉强发出了声音:“谢谢你,请帮我转告祖母,孙儿不能承欢膝下,也不能在她身前尽孝,请她原谅我这不孝子孙。”
童悦岚不清楚程望朔现在是否知道老夫人将几乎全部身家都已经捐献出来的事,此刻也不必再提,而是非常非常慎重地对他说道:“对老夫人来说,你的行为,就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孝道。”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依她对老夫人的了解,这样的程望朔,才是老夫人心中最为孝顺的儿孙。
不去看程望朔此刻的表情,童悦岚飞快转身离开。
程望朔此次获得的情报极为重要,简单商议后,老林当即便启用了安全、速度和保密等几方面都属最高等级的线路将情报传送出去。
而正如他们之前所说那样,程望朔已不能再留在上海,必须尽快安排撤离。
程望朔对着程府的方向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带着对祖母的愧疚和不舍,以及对童悦岚的感激之情毅然离开了上海。
这一去,祖孙俩将再无相见之日。
在他走后的第二日晚,童悦岚趁着夜色再次敲响了那座院子的大门,在早已等候在此的老王头的带领下,又一次潜入程府。
“岚岚,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老夫人看着童悦岚,眼里的担忧之色极为明显。
童悦岚将老林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于她,老夫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辛苦你了。”
随即佯怒道:“就这事也值得你冒险跑这一趟,你可知外面看守的人又多了不少,今日之后,不许你再踏入程府。”
童悦岚凑到她耳边,用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低低说了几句,老夫人的眼睛瞬间瞪大,本已虚弱至极的身体好似突然被灌入了大量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