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溅到她的脸上。
明襄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血液的温度。
她松开手,体力已经完全耗尽。
身体像是被车碾过一样,肌肉一放松下来,强烈又持续的痛感从皮肤、肌肉、骨缝里,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裴思恒的额头上有个血洞,斜着穿过他的大脑。
他抬起手摸了摸,放下手的时候,掌心一片猩红,他要死了。
远处的十阶觉醒者命中了他。
裴思恒反倒很冷静,他最后的视线看向的明襄:“那张芯片里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如果不是刚刚一场恶战,明襄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好人。
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他语气依旧平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帮普通人而已。”
“你杀了那么多觉醒者,到现在居然假惺惺地说想帮普通人。”戚知冷笑。
裴思恒被子弹穿透的那一刻,她心中那么多年的委屈愤怒和伤痛,像是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她眼眶发红。
裴思恒甚至没有看她,声音坚定而又平和,“我没错,是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裴思恒表情很倔强,说完这句话,他呼吸变得短促,最后直挺挺地倒下去。
裴思恒到死,眼睛还在盯着明襄,等她的一个答案。
明襄没有回答。
她没有义务回答。
明襄左手没有知觉,右手抖得厉害。
她颤颤巍巍扶着戚知的胳膊说:“走吧,我们回学校。”
………
明襄到底是没能走成。
戚知被拉过去配合审讯,席巧得到了裴思恒的手环和工作面板,花了一点时间破解,顺着里面的消息摸到了实验室。
“你真的一点儿不想知道吗?”席巧坐在她对面,翘着二郎腿,姿势非常优雅。
看着这一幕,明襄头皮发麻,她感觉自己才是被审讯的那个。
从山顶回来,席巧把她和戚知打包送医,回来之后,直接关进了心理咨询室。
席巧此刻眼睛里写满了三个字:快问我!
明襄:“……”
明襄强调:“我只是个编外人员,临时工,没有知道的义务。”
很多秘密她不该知道,本质上,她还是群众,一些消息等到可以对外公布的时候,她才有知道的权利。
席巧:“你知道的,我和宁微都是把你当亲人一样看待,你就是我们特别行动小组的一份子,我们随时欢迎你加入。”
明襄感受到了无比的热情。
仿佛对方挖好了一个深渊,就等着她欢欢喜喜往里边纵身一跃。
明襄:“陆晓队长说过,我不适合这里。”
“那一定是陆晓队长唯一一次看走眼。”
明襄提醒:“我还没毕业。”
“真的不考虑吗?”她感觉自己在跟一根木头献殷勤。
“倒也不是,就是想多看看你吹捧我。”
席巧:“……”
席巧:“靳思怡说,裴思恒最后还和你说了话?”
明襄回忆:“奇奇怪怪的,他说,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
像上辈子被大家「津津乐道」的非主流。
席巧放下二郎腿,叹了一口气,“裴思恒之前还真是个好人,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离开驻守军吗?按理来说,我们的合同签得很长,除非是出现原则性的错误被革职,否则基本没有机会脱离。”
“为什么?”
“裴思恒有个妹妹,比他小十二岁,他当上黑云市驻守军司令员的时候,他二十六,他妹妹十四,高中假期,她去一级墙外探亲,路上遭到袭击,她一个普通小姑娘,毫无还手之力,找到的时候,只剩两根手指。”
明襄沉默。
“裴思恒拒绝任何心理疏导,精神上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再遇到他的时候,就是上一次我们伏击段新尧失败,付出惨痛代价的那一天。”
席巧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比如他们尝试培养为自己所用的辐射物种,但是人类企图替代造物主,简直是天方夜谭。
灵这种只会蠕动,没有意识的怪物就是其中之一。
明襄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她上一次和安全局合作,逮到的那个恶心的蓝色怪物。
“那戚知的父母呢?”
“我们联动了那边的安全局,找到了「遗物」。”席巧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迟疑,“是被提取的DNA,一管试剂。”
“临光市不止她一个受害者,几年前还有一支年轻的队伍受害,我们调查了他们的背景和家庭成员,四人里有两个,父母已经全部死亡。”
“那就找朋友。”
“朋友到底不是亲人,贸然打扰……”
“找朋友。”明襄打断她。
席巧突然想起来,明襄第一次来的时候,填信息,紧急联系人那一行填的戚知。
她把话咽回肚子,点头,“行,我们倒是查到了这个小队是个固定队伍,中间确实有一个存活的队员,叫秦尚。”
听到这个名字,明襄抬起头,“什么?”
………
返校日期还是往后推迟了两天。
明襄干了两件事,把手枪寄到湘南市驻守军罗垚司令员手里。
另一件事,是去找左清圆院士。
陈高临日记里三番两次提到他这名优秀的同事。
左清圆看到明襄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她常年待在研究所,已经很久没有过周末这个概念。
“今天已经周末了?”
明襄说:“没有,我请了假。”
她们坐在会客室里。
“你是想通了吗?”
左清圆对于明襄的到来感到惊讶,她记得上一次,明襄的态度极其抗拒和敷衍,她以为对方不会找上来。
“倒也不是,我不喜欢被人观察,但是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比如送您需要的东西。”
左清圆疑惑。
直到明襄掏出一张芯片。
看到明襄手里东西的那一刻,左清圆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跳动,“这是那一枚?”
“是的。”
左清圆在数据分析室看了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眼尾泛红。
“样本太少了,需要增加观察记录对象才能进一步确定老陈的猜测。”
左清圆记得她刚入职那会儿,明明两人差不多的年纪,陈高临很喜欢装老成。
他的研究方向是生物的进化,觉醒者和普通人类的差异是他最重要的一个版块。
选题是他自己选的。
大多数研究员都看不上这个论题,与普通人和觉醒者的差异还需要研究调查吗?
网上一搜一大把的数据。
根本就毫无意义。
她当时也说了这句话。
陈高临认真地盯着她,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同种类的生命?”
“人类、动物、植物和微生物。”
左清圆答不上来。
她觉得这个有点涉及哲学方面的问题,不属于他们的研究方向。
陈高临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只是为了寻找最适合生活在世界上的一种形态?所以每一种生命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产生的进化不可能只有一种,它一定是多样的,复杂的。我们所定义的普通人身上也一定还有很多我们没有解开的秘密。”
左清圆收回思绪,经过慎重的思考,她选择了公开这份数据,把选择权交给普通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