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星辰变幻。
坤宁宫,安宁祥和。
马皇后趴在桌前,习惯性的纳鞋底,眼角余光瞥向朱元璋,不免有些疑惑。
她倒是知道老朱去看了那小少年,可自打回来,老朱只盯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琉璃瓶,也不知那奇形怪状的琉璃瓶有什么魔力,愣是看到现在。
“允熥昨日打伤了允炆,说允炆偷吃了哥哥的糖,所以哥哥不回来,允炆本想着去找吕氏评理,吕氏却训斥允炆,比允熥大一岁却不让着,比允炆明事理却不解释,罚他跪了祖堂。”
烛光摇曳,马皇后见朱元璋晃动身形,借机打破平静,轻声说起白天的事:“吕氏也是费了心,心知允熥没了母后,又没了哥哥,什么事都偏向允熥,说了允炆的不是,还得去哄着允炆,给允炆解释。”
“妹子。”
朱元璋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起身坐到她面前来,举着手里的琉璃瓶晃了晃,又拿过茶杯,将其中的汤药倒出来:“你信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仙人下凡?又或者是什么高人,什么都会?”
“仙人下凡?重八,你也是想雄英了吧,天下怎么会有仙人?”
马皇后闻声轻笑,摇头回应,可话音落下,她又抿了抿红唇,若有所思道:“不过那些高人……天下之大,什么事不可能?没准儿就有些高人在。”
“妹子,那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人百行通,行行精?”
“百行通或许有,可事事都精通,那也不太可能,你也知道,三百六十行,光是学会一行就要几十年,要是都学会,岂不是老妖精了?”
马皇后刻意说的轻松些,也想让朱元璋放松一些,可她越是这么说,朱元璋的脸色越是凝重。
“老妖精吗?”
朱元璋皱着眉头,轻轻抚摸琉璃瓶,呢喃道:“妹子,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东西就是那个少年烧制的,不光这些,他还学会了打铁、锻造、雕刻、医术、画画……短短一个月,简直恍如隔世,虽说不算精通,但也是样样涉猎,起初我还以为他是骗人的,没想到临走的时候,我随口说了些《孝经》之中的话,他对答如流不说,还能分析赏评,说什么愚孝不该有之类的话。”
“……”
马皇后怔了怔,抬手轻抚朱元璋的额头:“重八,你是不是吹了凉风?”
“这种事咱没必要骗人。”
说着话,朱元璋推开马皇后的手,将琉璃瓶递给她:“那郎中也会烧琉璃,这就是那少年烧的,因为不好看,所以卖给了咱,让咱用来装药。”
“那小郎中说的也有理,打铁和锻造是为了能自给自足,毕竟治病救人的方式不同,雕刻和画画是为了制造做准备,模子需要这两样,至于读书……小郎中说他师父无论什么书都让他看,只要感兴趣就好!要因材施教,而不是逼着他走不爱走的路。”
讲起师徒俩的事,朱元璋的好奇已经超过惊讶,从腰后摸出折子:“妹子,咱不是命人去查那个郎中的底细吗?你猜怎么着,他是一个月前才来到京城的,早年据说是住在远处的山村,是逃难来的。”
“马秀吗?倒是跟我同姓。”
马皇后歪头瞥了眼折子,刻意转移话题。
也不知怎么,她总感觉再聊下去,老朱会直接冲过去,随便找个借口把这师徒俩带回宫。
“那些年太乱,爹带不走我,要是我爹归隐之后能给我生个弟弟,或许跟他差不多大吧。”
为了让朱元璋情绪缓和一些,马皇后也主动揭伤疤,谈起过往的可能。
朱元璋闻声皱眉,忙将瓶子推到一边,拿起没做完的鞋底赞叹:“扯远了,妹子又在做鞋底?实不相瞒呐,妹子这些年做的是真没话说,甭说这巡查宫里宫外,就是当年出征都不磨脚!真该让那些宫女学学妹子的手艺。”
老朱能转移话题,马皇后也没再继续其他的话。
好大孙的事情两人也心照不宣,不再提起。
皇城之中,戒备森严,又是守灵的时候丢失了好大孙的尸体,除了内神通外鬼,没有其他可能。
后续要查的只会越来越多,绝不会比现在少,两人都清楚眼下的安宁……不长久。
……
坤宁宫有了片刻的宁静,东宫这边却是吵闹的厉害。
“你打了人,就是你的不对,你未来将会是大明的掌权者之一,怎么能这样嚣张跋扈?看着像是哥哥的东西,你就想要抢走,这还有理吗?”
朱允炆的话音老气横秋,恨铁不成钢的拉着朱允熥给一个小宫女道歉。
小宫女受宠若惊,匍匐在地,几次想要解释就是一颗糖而已,不必如此声张,可朱允炆不依不饶,非说是要从小事改变,不能惯着。
朱允熥扭头哼哧:“我不!这颗糖就是哥哥的,我看着就像,那肯定是。”
“无理取闹,我这就去找母妃,让母妃评评理。”
朱允炆看解释不通,气鼓鼓的转身,迎面却瞧见吕氏站在身后。
未等他开口说话,吕氏先拉下脸来,冷声呵斥:“允炆,母妃是如何教你的?”
“这……可以宠着弟弟,可这是是非的问题!”
“胡闹。”
吕氏从朱允炆手中夺走糖,蹲身塞到朱允熥手中,拧眉道:“允熥,你记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哥哥就是允炆,我就是你的母妃,无论做了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母妃顶着,你只要开心的过日子便好。”
朱允熥并不懂这些,但还是认真点头,拿着糖乐呵呵的跑向远处。
直至他消失在视线中,吕氏这才取下一只耳坠丢给那名宫女:“允熥近来思念皇长孙,再有让允熥触景生情的事,不饶了你们。”
“是。”
宫女连忙拾起价值连城的耳坠,慌忙朝着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