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外。
百姓越聚越多,难得盛况,马皇后也愈发心安。
这盛世,如人所愿。
“看,那边义诊开始叫阵了!”
忽的,一声高呼在人群炸响,百姓都涌向寺庙东南角。
马皇后不明所以,跟着人潮一起走,扭头询问玉儿:“行医也要叫阵?”
玉儿忙解释:“义诊是打响招牌的一种方式,也是老一辈对小一辈的考验,手艺不精肯定是没办法的,诊断太慢也不合适,所以就有了叫阵。”
“这边的是周济堂的郎中,性子温和,别看动作慢,但下药精准,为百姓考虑的很多,价格公道。”
“这边的是王氏医馆……”
站在众人身前的是一名僧人,级别不高,但在百姓中还是有些声望,随着他的声声介绍,百姓各自排队,等待着为数不多的治病机会。
可随着介绍的,马皇后的目光被角落的身影吸引。
马秀没资格坐在中间的地方,被安排在角落待着,背对百姓,正在给百姓把脉。
分明是稀松平常的动作,可落入马皇后眼中,竟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遥想多年以前,那个寒风刺骨,大雪纷飞的深夜,父亲拉着义父的手坐在院子角落,也是带着几分落寞,但尽可能的挺直腰杆。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知道马秀的表情,此刻应当是带着笑容的,即便被人瞧不起,也没有因此而情绪低迷,或是恼怒。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马皇后痴痴低语,摇头叹息:“太久了,都快忘了,也不知道……”
“娘娘,你看!”
话音未落,玉儿忽的摇晃马皇后的手臂,指向人群旁边的小道路。
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像极了燕王妃!
“今日遇了什么邪风吗?”
马皇后凤眸一凝,牵着玉儿钻出人群,追向燕王妃的身影。
相比之下,燕王妃来做什么,比马秀长什么模样更加重要。
……
“大娘,你先吃了这个药,然后按照方子吃药,三日就会痊愈。”
马秀语调温柔,招手叫来朱拾,将包好的药递给老大娘,叮嘱道:“吃这个药,今天不要沾酒,也不要吃辛辣,后面自己熬的药就没什么忌口的。”
说着话,他给老大娘倒上一碗水,眼睁睁盯着对方将药咽下去,这才放心的让对方离开。
其实那些都是他带来的药,外面搓了个小团子将药包裹起来,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咳咳。”
正是众人忙碌之时,人群中突然有位婶子咳嗽几声,似是察觉有人看自己,老婶子拿破布捂着嘴,尽可能不去发出声音。
人群迅速与其拉开距离,像是见鬼了一样,原本热闹的周围,此刻也变得针落可闻。
“肺萎。”
一名郎中凝眸看了眼,喃喃自语。
其余几名郎中也跟着回头望向老婶子,一个个眉头微皱,似是在思考如何医治。
“风寒入骨,本该温阳散寒,但却用了药,以至于寒邪闭肺,拖成了肺萎。”
王石起身观望,嘴里念念有词,一眼就看破一切,但见老婶子浑身破破烂烂,咳得气都接不上,犹豫一会儿,又扭动屁股坐下,继续为眼前人瞧病。
虽说是义诊,但大家也都心中有数,再加上老婶子这模样,谁敢保证她没有可能是其他毛病?
比如会传染的肺痨……反正隔得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位郎中都有动作,唯有马秀跟没听见一样,还在叮嘱面前的病人用药的计量,等到该说的说完,他才望向下一名老先生。
“老伯,那位婶子可能更严重些,能让她插个队吗?”
排队的老先生怔了怔,点头默许。
前面的人让开,反倒是老婶子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唯一一个没搭理自己的,竟然主动要给自己瞧病。
角落的药香混着艾草味弥漫,马秀神色淡然,还在朝着她招手。
“我吗?咳。”
老婶子难以置信,指着自己再三确认。
马秀点头招手:“对,就是你,先过来,再咳嗽一声,吐出来我看看。”
老婶子抿唇左右张望,见其余人没说什么,这才在孙女儿的搀扶下艰难走向马秀。
“咳咳。”
老婶子来到马秀面前,费力的弓起身子咳嗽,喉咙中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吐出的痰还带着一些淡粉色泡沫。
马秀也没嫌弃,正好坐在角落,踢了脚泥土盖上痰,三指搭在老婶子腕脉上:“沉细如游丝,时断时续……”
不等老婶子吭声,他伸手扒开老婶子眼睑,示意她吐出舌头:“眼睑青黑,舌面光剥无苔,这是肺阴枯竭,下肢严水肿,按之没指,又是肾阳虚衰不能化水。”
一听这话,老婶子神色黯然,作揖道谢:“多谢郎中,之前的郎中也说让我回家等死……”
“所以要先通肺络?”
“说的不错,继续往下说,把针拿过来。”
“先固肾本!肾主纳气,如今气不归元,光清痰浊是治标不治本。”
朱拾一遍给银针消毒,一遍认真说着治疗的办法:“《金匮要略》说‘肺痿吐涎沫而不咳者,其人不渴,必遗尿,小便数,所以然者,以上虚不能制下也’,她现在既有上虚又有下寒,得用温阳化饮法,是这样不?”
马秀接过银针,确认银针都在酒精灯上消毒了,让老婶子侧过身子,手在她腰部比画两下,让朱拾拉过一块大布挡住其他人视线,随即精准快速的刺入关元、命门,又斜刺双侧肺俞穴。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不闲着:“炙甘草、干姜、桂枝、茯苓、细辛……先止住夜间遗尿,再去考虑下一步!”
朱拾举着大布,一双水灵的桃花眼透着认真,不断点头表示自己记住。
随着针拔出来,马秀给老婶子扯了扯衣服,朱拾则是跑到一旁书写药方,全程两人没多看一眼老婶子,只顾着瞧病。
莫说是老婶子,就连那一众看客和她的小孙女儿都看傻了眼。
这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
瞧病归瞧病,可他怎么不拿人当人?
虽说是老婶子,可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难道针法就可以掀开衣服吗?
再者而言,他全程都没多问老婶子一句话,这算作什么意思!
“药要温服,每日用艾绒灸涌泉穴一刻钟,引火归元,买不起就自己去山里找!”
片刻,朱拾送来包好的草药,马秀掂量了一下,用力揪了下朱拾的小脸蛋儿,没好气的补充:“这里是三天的药,三天之后按照这个药方加入半夏、五味子。”
说着话,他提笔写下剂量,将药塞给老婶子,冲着后面喊道:“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