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咕噜噜。
药碾子发出沉闷的滚动声，见马秀额头细汗渗出，小丫鬟春香拿出手帕为他擦拭，做完动作又小心的偷瞄一眼主子，看徐妙锦没有阻止，也就放心的为他继续擦拭。
“我自己来。”
巧手抓着手帕，正打算伸过去擦第二次，马秀歪了歪头，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汗，昂头冲着春香笑了笑：“谢谢，你先准备别的吧，今天出去后，这里要全部消毒一遍的。”
“好。”
春香嫣然轻笑，乖巧的拿出酒精，对着衣物上喷洒。
徐妙锦冷眼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再看忙碌的马秀，眼中多了不一样的情愫。
他坏吗？
坏。
很坏。
从未见过有人瞧病扒人裤子，还把那些东西注入自己体内，这不就是传闻中的那些……
可，可他除此之外，没做过别的。
头一天治病结束，他就一个人猫在角落，还拉出隔帘挡住自己，自己无力动弹，在面对人有三急的时候，他堵着耳朵用大布裹着自己缩在角落，整整两刻钟也不动弹，还是春香过去叫他，他才起身。
“今天就是第四天，你的身体素质很好，至少在我见过的人之中身体素质是上乘的，再加上你症状较轻，虽然没有精密的仪器佐证，但你的体温昨天就开始下降，今天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我给你准备的这些是养身体的，你回去后仍要隔离，在彻底恢复之前，少与人接触。”
“现在各地疫情暴发，我要去前面盯着……”
马秀突然说话，引来徐妙锦侧目，可马秀的声音又戛然而止，徐妙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再继续往下说，不由得皱了皱眉。
春香最了解小姐的心思，主动担任嘴替，轻声问道：“会很危险吗？听你说鼠疫好像很厉害。”
马秀的手顿了顿，叹道：“昨天开始的，越来越严重了，好在皇上早就安排了人手，现在京城各地都在隔离，之前准备的酒精和药物也都准备齐全，希望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
发自内心的说，马秀并不想去管这些，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肩上的压力也太大。
且不说药物的多与少，在这个时代他只能依靠中药对付轻症，重症才能使用他带来的药，否则那点儿存货根本不够用，何况这个官制也会让他面临很多麻烦事，除了老戴和老马，他身后根本没人支持。
再者而言，他带来的现代防疫理念与这个时代的官僚体系格格不入，推行一步都如逆水行舟。
“希望吧。”
马秀将药包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嗤笑道：“真是可笑，让我一个非官非名的野郎中来挑大梁，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是太医院没人了，还是朝堂没人了，也不怕人笑话。”
徐妙锦没再言语，默默看着马秀收拾好一起起身，春香则是知眼力的上前为马秀的身上喷洒酒精，再三确认没有遗漏后，她朝着马秀躬身行礼道谢。
“唉……”
马秀站在门前，重重叹息一声，迈步朝外走。
春香跑到窗口位置，目送马秀离开院子，这才回头瞄了眼小姐。
主仆二人目光相撞，春香抿唇轻声嘀咕：“其实还蛮好，知道这一去困难重重，还是去了。”
“好吗？”
徐妙锦昂头蔑视的望向春香，好像在看马秀，质问的语气令春香表情一滞，忙摇晃小脑袋：“不好，坏得很！这个郎中除了医术好、长得帅、脾气温柔，其他的一无是处，还，还那样对小姐，简直是无法无天！”
小丫头装模作样的学着马秀推药碾子的动作：“看他磨药就是煎熬，要不是他医治小姐有用，我一脚踹过去，我才不会给他擦汗。”
“……你这妮子。”
徐妙锦被她逗了，没好气的埋怨一句，随即便整理衣衫：“姐姐应该要过来了，三天已过，他说了会允许别人过来的。”
“是，我这就给小姐打水去，洗干净好见一见大小姐，嘿嘿。”
春香咧嘴笑着，乐呵呵的退出房间。
……
“混账，找出来是谁传的，咱要亲手撕烂他的嘴！”
奉天殿，常茂与毛骧跪拜在中央，脸色比皇上更为阴沉。
这两人都曾奉命盯着马秀，对于马秀是什么品性，都是拍着胸脯对朱元璋做过保证，可外面流言蜚语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说是马秀好色成性，觊觎徐妙锦的美色，借由看病的名号将徐妙锦引入一间宅院，在宅院中欢度数日，甚至不给百姓瞧病！并且，徐妙锦非但不拒绝，还跟着他一同待在宅院里。
现在传的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徐妙锦是刻意勾引马秀，否则马秀不会几天不回家。
朱元璋冷眼盯着常茂：“这么说，这几天你都没有在家？你在忙什么？”
“太子殿下命我调兵，微臣不敢不从啊。”
“这两件事冲突吗？你常茂就这点儿本事？当年你老子跟着咱的时候，后方什么时候让咱操心过？既然是调兵，那就多调兵马，咱要看看谁还敢乱传。”
“是。”
常茂领命离开，留下毛骧一人。
“咱让锦衣卫监察百官，是不是说……百姓就不算了？”
问题抛到毛骧头上，毛骧头皮发麻，他可没有常茂那种背景，更没有被人调去干别的。
“微臣。”
“咱不要你做别的，咱就想知道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这总不难吧。”
未等毛骧想出解答的办法，朱元璋又冷冷的补上一句：“两天不到，满城尽知，此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能在两天内办到，那你也应该在两天内办到，滚吧。”
闻听此言，毛骧连忙叩谢皇恩，转过身的瞬间腿肚子猛地发软。
直至没了旁人，朱元璋回头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马皇后，脸色柔和几分：“妹子，你别生气，这事儿咱必须让人查清楚！”
“怎么不气？徐达跟你是什么关系？有人这么说妙锦，这事儿没个好的解决办法，你以后怎么去见徐达？他嘴上不说，可心里不会不想。”
马皇后手扶着胸口，气息都乱了几分：“徐达跟了你这么多年，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两个闺女，妙云嫁给老四，没人敢说什么！可这话要是不处理好，妙锦以后嫁给谁？”
“这，这……”
朱元璋自然也知道这些，思量再三，他坐到马皇后身旁，犹犹豫豫的问道：“要不，咱……咱下道圣旨？马郎中的年纪跟她差不多，而且人也很好，现在还在城外救人，鼠疫过后肯定要封官加爵……”
“婚约！？我不答应。”
马皇后毫不留情的拒绝，手重重的拍桌子：“妙云过得好不好得看老四，老四不敢忤逆你，那马郎中能听你的？要不是鼠疫牵扯万万百姓，你能说动他去救治百姓？你以为是赏赐，可你知道妙锦心中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