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强也注意到了下属的失态，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看着桌上这些来之不易的食物，看着周围这些历经磨难，此刻因为一顿饭而情绪激动的下属，他又回想起了一路走来看到的兰州景象。
井然有序的防御、恢复运行的部分基础设施、战士们饱满的精神状态，以及那些储量惊人的物资仓库。
一件件，一桩桩，不断冲击，改写着他们这群来自“中心”的人，对于末世的认知。
直到此刻吗，他们才发现，原来末世并不是只有无止境的撤退、坚守、消耗和绝望的挣扎。
人类真的可以在夺回的土地上，重新点亮文明的火光。
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一块切好的苹果，没有立刻去吃，只是仔细的看着光滑的果皮，闻着淡淡的清芬果香。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陆诚。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其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也有探究之意。
“陆诚同志，现在我更有兴趣，好好听你讲一讲甘肃的情况了。”
听到这句话，陆诚并没有接话，等到休息之后，他自然会详细汇报相关情况。
接风宴结束，在陆诚和付金年的引导下，张国强及代表团的成员们来到了专门为他们准备的生活区。
宽敞明亮的走廊，刷的雪白的墙壁，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房间虽然陈设简单，但十分的干净整洁，床铺柔软舒适，甚至还有独立的卫生盥洗设备，可以提供24小时的热水。
对于习惯了密云基地拥挤环境的代表团成员来说，这已经是超乎想象的优待了。
看着众人进入了各自的房间，陆诚和付金年对视一眼，转身向着指挥中心的方向走去。
对于今天的初次会面，陆诚感到非常满意。
张国强虽然位高权重，但并不是刻板僵化之人，他的格局和眼界，让人为之惊叹。
有了良好的开局，后续的深入接触，将会变的更加容易。
付金年稍微落后半步，看着走在前方，略显沉默的陆诚，他加快脚步，追了上来：“首长，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肩上的责任。”陆诚的声音不高：“首长今天的态度，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和肯定，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我们必须做得更好。”
付金年点了点头：“是啊，压力肯定有，但这不正是我们当初的选择吗？”
陆诚转头看向付金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没错，老付，你说得对，前路虽然艰难，但咱们初衷未改。走吧，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与此同时，在分配给张国强的套间内，负责警卫的战士也去休息了，只剩下他和周劲松。
只见这位不苟言笑的上校，打开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黑色手提箱。
箱子内部衬着特制的防震海绵，整齐的嵌放着各种小巧的工具和精密仪器。
周劲松先是打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但带有伸缩天线的设备。
开机后，屏幕亮起，显示出复杂的频谱图像和信号强度指示。
他手持设备，从房间的客厅开始，沿着墙壁、天花板、地板，仔细的扫描起来。
整个检查过程极为细致，插座孔、灯具底座、通风口、家具的缝隙、甚至卫生间的水管和镜框背后，任何一处可能藏匿微型设备的角落都不放过。
接着，他又换了一个能探测针孔摄像头透镜反光的小型探测器，对房间进行第二轮扫描。
张国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劲松一丝不苟的工作。
他内心深处是相信陆诚的，相信这个能收复兰州的年轻人，不至于使用什么下作手段。
但他并没有出言阻止，因为这是周劲松的职责所在，是出行在外，必备的安全程序，并非特意的针对或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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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劲松几乎将整个套间翻来覆去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电波信号、窃听器或隐藏摄像头。
最终，他关闭所有仪器，仔细放回手提箱，然后走到张国强身前：“首长，所有区域都已检查完毕，未发现任何监控或窃听设备，环境安全。”
闻言，张国强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体向后，缓缓靠在了沙发柔软的靠背上，他的信任得到了验证，这一点无疑非常的重要。
他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劲松，今天在进入基地之前，我看你盯着那两门自行高炮，好像有话要说？”
张国强记忆力极佳，注意到了当时周劲松脸上闪过的细微表情。
周劲松见首长问起，立刻上前一步，表情严肃的回答：“首长，您观察的真仔细，我当时确实有些疑惑，基地门口担任警戒的那两门自行高炮，可不是咱们国家的现役装备。”
“哦？”张国强来了兴趣，坐直了身体：“你仔细说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对于军事装备，他不是专家，但他相信周劲松在这方面的专业素养。
“首长，那是老毛子在苏联时代设计生产，并大量装备的ZSU-23-4石勒喀河自行高炮。”周劲松语气非常笃定。
“其特征非常明显，四联装23mm速射炮，封闭式陀螺稳定炮塔，采用雷达和光学火控系统。”
听完周劲松专业的判断，张国强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摆了摆手，解释起来：“原来你是在纠结这个，劲松啊，不必紧张，这件事之前84集团军已经做过通报了。”
“他们的装备序列中，确实存在相当数量的外军装备，而且涉及空地等多个门类，主要用于新质战斗力的建设实验。”
听完张国强这番解释，周劲松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释然。
因为他知道，在灾变发生前，国家一些带有实验和假想敌模拟性质的基地和部队里，确实装备有一定数量的外军武器，从战机到坦克，种类繁多。
……………………
说完了关于单兵装备的小插曲，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张国强重新靠在沙发上，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指尖无意识的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
他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这次的问题更加具体，也更具主观性：“劲松，抛开这些细节不谈，对于陆诚同志这个人，你怎么看？主要谈谈对他的，第一印象。”
周劲松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很明白，首长此刻需要的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年轻有为”或者“能力出众”之类的评价。
他摩挲着下巴，眉头微蹙，认真的思考起来，脑海中回放着与陆诚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初次见面时，眼神沉稳平和，举止大气从容，即使面对张国强这样的顶层大员，始终保持著不卑不亢的态度，没有慌张，更没有谄媚。
介绍基本情况时，语言简洁明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几乎没有多余的废话。
特别是那种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感，更人令人印象深刻。
当然，除了这些令人赞赏的长处，凭借他的职业特性，周劲松也隐约捕捉到了一些不那么寻常，或者说让他感到些许困惑的特质。
张国强极有耐心，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几分钟，周劲松才抬起头，神情严肃，字斟句酌的说道：“首长，那位陆军长，非常出色，但给我的感觉，却有些……奇怪。”
“哦？”张国强饶有兴致的向前倾了倾身体，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你觉得哪里奇怪？是年轻的过分？还是气场太强？”
“不，不完全是这些表面因素。”周劲松努力组织着语言：“他的年轻和成就固然令人惊讶，但末世之中，时势造英雄，倒也不算太过稀奇。”
“我指的奇怪是……是一种感觉，他非常沉稳，这种沉稳，不是那种历经沧桑后的暮气沉沉，也不是那种胸有城府的深藏不露。这种自信，不像是一个仅仅依靠继承前辈基业或者偶然成功的人所能拥有的。”
周劲松的语速很慢，一边说一边思考：“倒像是……像是他背后有什么特别大的倚仗，或者他自身拥有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凭恃，使得他的底气特别足。给人一种……嗯，怎么说呢，就那种天下之大，尽可去得，无论面对何种艰难险阻，都有能力，有办法应对的感觉。”
“是不是有点像曾国藩家书中提到的，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的那种，立志做大事，坚信人定胜天的雄浑气魄？”闻言，张国强插了一句。
周劲松眼睛顿时一亮，就像是找到了最精准的注解，连忙点头：“对对对，首长，您总结得太准确了，就是这种感觉。虽然陆诚同志本人表现的非常内敛，但这种内在的势，却隐约可感。”
“而且，他身上还有一点比较奇怪。”周劲松补充道，想要让画像更完整：“作为一支如此精锐部队的军事主官，他身上没有那种长期在一线摸爬滚打，浸染到骨子里的职业军人气息，但又不像是政工干部，这就形成了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总之，他和我以前接触过的任何军官，都不太一样。”
周劲松这番细致入微的剖析，让张国强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他们谁也不知道，刚刚的这番分析，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了真相的边缘。
陆诚的际遇之惊奇，身份转变之巨大，放眼整个世界，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例。
他原本只是基层一名普通的乡镇干部，即便担任着武装部长的职务，说破天了也还是个刚被提拔的副科级公务员，与职业军人相去甚远。
他投身军旅并迅速崛起，完全被世道逼得，当然还要加上系统力量在背后的推动。
他身上那点有限的兵味，一方面来自于任职前短暂的军区集训，另一方面就是近几个月在末世环境中的实战历练了。
因为时日尚短，自然无法与那些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军旅生涯浸淫出来的职业军人相比。
这种根基上的差异，即便有系统加持，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依然会透出一丝不协调的奇怪。
“那么，他身边的其他人呢？”张国强打破了沉默，将话题稍稍拓宽：“他们的政委，参谋长，以及你看到的其他指战员，他们给你的感觉如何？”
谈到这一点，周劲松的语气明显肯定了许多：“其他人就表现得非常正常，或者说非常符合我们的常规认知了。”
“那位付政委，言谈举止，一看就是经验丰富，作风正派的正统政工干部。参谋长的军事素养也极为顶尖，业务熟练，思路清晰，一看就是科班出身或者长期在作战部队历练的专业人才。”
“至于那些普通战士。”周劲松的语气中满是赞赏之意：“精神饱满，纪律严明，战术动作干练利落，独属于咱们人民军队的的味道，绝对错不了。从人员素质和装备水平综合来看，这支队伍甚至可以说是超乎想象的精锐。”
“完整的单兵作战系统，即使在末世前，全军也还没有完全普及开来，通常只有重点建设的部队才能优先列装。但在他们这里，已经成为了标准装备，普及率极高。”
“特别是负责接应和保护我们的那支猎人小队。”周劲松的语气变的格外认真：“我仔细观察过，他们无论是个人军事技能、战术协同、战场意识，还是配备的装备，都堪称顶尖。”
“很显然，这就是国家花费大力气培养出来的特战精英，他们身上穿戴的那些装备，各个都价值不菲。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即便是各大集团军特种旅里的百人突击队中，也仅有最精锐的那一小部分骨干人员才有可能装备。”
“就我个人的接触和了解来看，这支猎人小队的综合战力，可以说完全不弱于陆军所属的反大、海军的海反、空军的空遣，那样的高保密级别的顶尖特种作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