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什么都顾不上了。
风在耳边呼啸，行人的惊呼和车辆的鸣笛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
百货大楼。
楼顶。
这两个词像两把淬毒的尖刀，反复穿刺着她脆弱的神经。
上辈子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难道又要重演？
不！绝不！
她疯了一样拨开挡路的人群，终于，那栋高耸的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
楼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所有人都仰着头，对着楼顶那个小小的黑点指指点点。
那个黑点，是可云。
依萍冲到人群外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依萍！”
一个焦急的呼喊自身后传来。
依萍猛地回头，看见方瑜和杜飞正从另一个方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们怎么……”
“我们分头找人，走到这边就听见有人说，有个姑娘要跳楼。”方瑜的脸上也毫无血色，她一把抓住依萍的手臂，急促地说，“路人的描述……跟我的画太像了！我们生怕……”
杜飞紧跟着补充：“我们已经打了救援电话了！他们说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又一阵骚动从人群后方传来。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是李副官的声音。
依萍循声望去，只见李副官搀扶着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李嫂，而她的母亲傅文佩也跟在旁边，同样一脸惊惶。
当李嫂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到那个坐在百货大楼顶层栏杆外侧，双腿悬空，正对着天空挥舞手臂的身影时，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可云！”
那个身影似乎听到了呼唤，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仰起头，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孩子气的呼喊：“猛儿……猛儿别跑……”
“我的女儿啊！”
李嫂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要晕厥过去。
“玉真！”傅文佩和李副官赶紧一左一右地架住她。
依萍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恐慌中抽离出一丝理智。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她冲到李副官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李副官！去找鸽子！现在！马上去找鸽子来！找两只鸽子来！”
李副官被她吼得一愣：“鸽子？”
“对！用鸽子当猛儿！骗她下来！快去！”依萍的语速快得惊人，逻辑却异常清晰，“告诉她，猛儿回来了！”
李副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重重一点头，把李嫂交给傅文佩，转身就往外冲。
做完这一切，依萍看了一眼百货大楼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消防通道。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消防楼梯冲了过去。
她要上去。
她必须亲自把可云带下来。
“依萍！你干什么！”方瑜惊呼。
“太危险了！”杜飞也想去拦。
但依萍的动作太快了，转眼就消失在楼梯间里。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救援人员终于赶到了。
他们迅速疏散人群，在百货大楼下方拉开了巨大的环形防护网。
尓豪追着依萍一路狂奔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肝胆俱裂的画面。
楼顶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底下仓皇失措的李副官一家，还有那张刚刚拉开、却显得如此脆弱的防护网。
他终于明白依萍那份毁天灭地的惊恐从何而来。
为什么李副官一家会在这里？为什么可云会爬到楼顶？
这些问题瞬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当务之急，是救人。
他看到依萍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又看到救援人员还在手忙脚乱地布置现场。
等不了了。
“杜飞！”尓豪一把抓住旁边的杜飞，“会爬楼吗？”
杜飞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会！”
“跟我来！”
尓豪从消防车上拽下两捆绳子，扔给杜飞一捆，自己扛起一捆，也跟着冲进了消防通道。
百货大楼的楼顶，风很大。
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依萍从天台的门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栏杆外的可云。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两条腿在空中晃荡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似乎在和天上的鸽子说话。
只要一阵强风，或者她自己稍一晃动，后果不堪设想。
依萍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痛。
她不敢大声喊叫，只能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地朝可云挪过去。
“可云。”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栏杆外的身影顿了一下，慢慢地回过头。
看到是依萍，可云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委屈：“依萍……猛儿跑了……它不听我的话……”
“我知道。”依萍强忍着泪水，用最温柔的语调安抚她，“它没有跑，它不是不听话。”
“那它去哪里了？”
依萍看着可云那双清澈又混沌的眼睛，脑中飞速运转，说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荒诞的理由。
“它……它是去找爸爸了。”
可云愣住了。
“找……找司令大人去了？”
“对，爸爸要带它出去打猎了，所以猛儿飞去找他了。”依萍继续编织着谎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没想到，这句话非但没有安抚住可云，反而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恐惧浮现在她的脸上。
“找司令大人？”
可云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那怎么行！”
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抓着栏杆的手臂绷得死紧。
“司令大人把猛儿交给我养的！要是猛儿丢了……司令大人会惩罚我的！”
“我爸爸要是知道我把司令大人交代的差事办砸了，爸爸会打死我的！”
可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她看着依萍，那份信任瞬间被更深重的恐惧所取代。
依萍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
她忘了，在可云混乱的记忆里，她父亲对陆振华这个司令大人，是多么的忠诚，在东北的时候，她也见过陆振华对着家里的人挥鞭子。
这让她更害怕了，对李副官会惩罚她的恐惧，加剧了她要找到猛儿的执念。
“可云，你听我说，李副官不会的……”
“不！你会骗我！你们都骗我！”可云的情绪逐渐失控，她尖叫着，抓着栏杆的手甚至有松开的迹象，“我要去找猛儿！我必须把它找回来！”
依萍吓得魂飞魄散：“可云，别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的男声从楼梯口传来。
“可云！”
是尓豪。
他和杜飞也爬了上来，手里还拿着绳子。
可云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动作僵住了。她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尓豪。
尓豪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坐在死亡边缘的女孩，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终于和记忆深处那个巧笑倩兮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不是幻觉。
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显得有些艰涩。
“可云，猛儿真的跟着爸爸出去了，依萍没骗你，我更也不会骗你。”
“我们回去吧。”
此话一出，不光是可云，连依萍和杜飞都彻底愣住了。
不过现在先别管她和尓豪之间的恩怨，先把可云带回来才是正事。
“可云，你看，尓豪也说了，尓豪不会骗你的，我们一起去爸爸那儿看猛儿。”
“依萍……”可云看着尓豪，眼神有些躲闪，想要向依萍寻求庇护。
趁着可云朝自己靠近的瞬间，依萍猛地一个用力，将可云拉到自己怀里。
依萍这一动作，吓坏了边上的杜飞和尓豪，也让大楼下面的傅文佩悬着心，好在，杜飞及时将绳子的活扣扔到了依萍身上。
在依萍拉人的时候，他和尓豪也紧紧地抓住了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