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人救下来,依萍却没给可云任何继续挣扎的机会。
她手臂收紧,在可云再次尖叫之前,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劈在她的后颈。
怀里的人瞬间软了下去。
一切都安静了。
杜飞和尓豪都愣住了,看着依萍抱着昏过去的可云,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还愣着干什么?把我们拉上去!”依萍低喝一声。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收紧绳子,将依萍和可云从危险的边缘一点点拖回了天台的地面。
回到李副官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小小的院子里,拥挤,狭窄,他们一行人进去之后,几乎没有什么落脚之地。
天色有些昏暗,只有从屋里透出的昏黄光线,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可云找到了,但所有的问题也都找上门来了。
李嫂坐在房间里,低声啜泣着,傅文佩在一旁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李副官一个人颓然地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双手抱着头,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像一棵被狂风吹折了的老树。
尓豪站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可云房间那扇紧闭的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瑜和杜飞也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大气都不敢出,院子里的沉重几乎要将他们压垮。
直到依萍从可云的房间里走出来,这死水般的寂静才被打破。
“依萍!”方瑜立刻站起来,快步迎上去,急切地问:“可云她怎么样了?”
“我把她敲晕了,现在睡过去了。后续情况,还得等她醒来才知道。”依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筋疲力尽的沙哑。
听到人暂时没事,方瑜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她扶着依萍坐下,
将刚才李嫂倒的茶水递了一杯给依萍,“没事就好,依萍,不要太担心,可云会好起来的。”
接着,方瑜又追问道:“对了,你让李副官找的鸽子,也找来了,只是现在还需要吗?可云爬到楼顶上一直喊的‘猛儿’……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让院子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依萍喝了一口方瑜递过来的水,这才对李副官说道:“李副官我让你去找鸽子,是因为可云把鸽子当成了猛儿,这才追着鸽子跑出去了。既然已经找来了,那么就先养着吧。”
依萍和李副官说了一句,停顿了一瞬,这才又缓缓开口。
“猛儿,是我爸爸养的一只老鹰。”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意外。
“从前在东北的时候,司令府里养了不少动物,”依萍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爸爸的那匹叫‘追风’的马,还有那只叫‘猛儿’的老鹰,都是交给可云照顾的。”
她看向可云的房间,继续说。
“可云把它们照顾得很好,爸爸还夸过她好几次。猛儿尤其通人性,它很听可云的话。”
依萍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副官尘封的记忆。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痛苦:“是啊……司令大人说,可云有灵气,那些畜生都喜欢她……猛儿是司令大人的心爱之物,交给可云,那是对我们父女的信任……”
说到这里,他又痛苦地捂住了脸。
“今天可云看到天上的鸽子,就想起了猛儿。”依萍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说明,之前我们带她去看的医生,吃的那些药,都是有用的。”
“她的记忆正在恢复。”
这句话让李嫂的哭声一顿,傅文佩也露出了些许期盼。
“只是……”依萍话锋一转,给这份微弱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个过程,会很艰难。她会想起过去那些零碎的、混乱的记忆,好的,坏的,都会一起涌上来。就像今天一样,她想起猛儿,也想起了对司令的恐惧。”
对依萍的父亲陆振华的恐惧。
这几个字,让尓豪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院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李副官站了起来,蹒跚地走到依萍面前,这个在战场上都未曾弯曲过脊梁的男人,此刻却对着依萍,深深地鞠了一躬。
“依萍小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家可云……”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李副官,你这是做什么!”依萍连忙起身去扶他。
“谢谢你为可云做的这一切,你带可云去看医生,光是医药费,就是一大笔钱,何况还要你费心找人,我们家……”李副官泣不成声。
医药费?
杜飞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尓豪,又看向依萍
一个念头,一个他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环节,在这一刻,被这句话瞬间打通了。
因为要帮助这个可云,依萍才要去大上海唱歌。
那个龙蛇混杂,纸醉金迷,寻常人提起来就看不上的地方。
为了钱。
她需要钱。
为了给可云治病,为了李副官这个她父亲曾经的下属。
杜飞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看着依萍那张倔强又疲惫的脸,看着这个破败的小院,看着痛苦的李副官一家,再回想起陆家那富丽堂皇的客厅。
司令大人……陆伯父……
李副官是陆伯父曾经的下属。
所以,依萍是在用那种她最不屑的方式,去挣钱,来弥补她父亲曾经下属的女儿所遭受的苦难。
她一个人,扛下了这一切。
尓豪明显也是认识李副官一家的,看他今天一无所知的样子,想来,陆伯父那边,也不清楚这些事吧。
杜飞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又酸又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依萍,那个在如萍尓豪口中,总是浑身带刺,言语刻薄的女孩,此刻在他眼中,形象完全变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一直如同雕像般站立的尓豪,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扇紧闭的房门,而是将视线牢牢地锁在依萍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轻佻和骄傲,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穿过院子,一步一步走到依萍面前,打断了李副官的感谢。
“你说的医生,”尓豪开口,打破了所有的愁云惨雾,他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插了进来,“是什么医生?可云怎么了?”
尓豪的一句问话,激怒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那份保护欲,李副官愤怒地将尓豪推搡着出门,“你给我滚。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看着这一遭,杜飞和方瑜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依萍进屋和妈妈说了一声,这才带着杜飞和方瑜离开李副官家。
外面还有一个等着解释的人,依萍很早就想把这件事告诉她爸爸了,无关其他,只是想让陆尓豪为可云的病出一份力。
只是她爸爸和李副官的那个脾气,让依萍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又怕刺激到可云。如今尓豪自己知道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尓豪也该为他曾经犯下的错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