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书房里,烟雾弥漫。
陆振华坐在书桌后,一言不发。
他想起之前地上跪着的几个孩子,还有如萍梦萍哭得红肿的双眼。
也想到了他去找李副官,李副官劝说他放下这件事的样子。
“司令大人,王雪琴这次是做错了事,但您看在及时发现,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也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陆振华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茶杯跳了起来,茶水溅出。
“饶了她?她跟魏光雄那个汉奸勾结,掏空陆家的家底,还想让我饶了她?还有她之前把你们一家人赶出去的事,你让我怎么饶了她?”
“爸!”如萍哭着爬过去,抓住陆振华的裤腿,“妈只是一时糊涂,她知道错了,您就给她一次机会吧,爸!”
尓豪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爸,不管妈做了什么,她都是我妈。求您看在我们兄妹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看着一双儿女苦苦哀求的模样,陆振华胸口剧烈起伏。
他戎马一生,杀伐果断,何曾这样为难过。
王雪琴的背叛,每一件都足以让她死上千百回。
可尓豪和如萍,终究是他的孩子。
李副官的话回想在耳边,“司令,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对陆家的名声,对几个孩子的将来,都没有好处。”
这句话,戳中了陆振华的软肋。
他可以不在乎王雪琴的死活,却不能不在乎陆家的脸面和孩子们的未来。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
“罢了。”
他闭上眼睛。
“把她关在楼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从此以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如萍和尓豪闻言,顿时喜极而泣,连连磕头。
“谢谢爸!谢谢爸!”
得到父亲的赦免,如萍立刻提着食盒跑上楼。
她推开被锁上的房门,王雪琴正坐在床边,一脸怨毒。
“妈,你快吃点东西吧。”如萍把食盒放在桌上,“爸答应了,他不追究了,只是让你在楼上静养。”
王雪琴一听,非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霍”地站了起来。
“静养?这不就是坐牢吗!如萍,你爸这是要关我一辈子!”
“妈,爸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就好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萍劝道。
“最好的结果?”王雪琴抓住如萍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我不能一辈子被关在这里,我会疯的!如萍,你得救妈妈!”
“我怎么救你?爸已经下了命令,谁敢违抗?”如萍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王雪琴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嗓子。
“你帮我去找魏光雄的人,他……他以前怕出事,给我留过一个地址,说是有他最信得过的人在那里。你去找到他们,让他们来救我出去。”
如萍吓得连连后退。
“妈,你疯了!魏光雄是汉奸,他的人怎么能信?而且爸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他已经死了!”王雪琴急切地说,“他的人也想找个靠山,我们这是各取所需!如萍,难道你真忍心看着妈妈下半辈子都在这间屋子里等死吗?”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抱着如萍开始痛哭。
“我都是为了你和尓豪、还有梦萍尔杰啊!我一个女人,不为自己打算,不为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你爸的心早就偏到那对贱母女身上去了!”
“妈,你别说了……”如萍的心乱成一团。
一边是父亲严厉的命令,一边是母亲声泪俱下的哀求。
“如萍,算妈求你了。你把我救出去,我保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给你们添麻烦。你就当,没我这个妈了,行不行?”
王雪琴的话,字字句句都砸在如萍心上。
她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颤抖着点了点头。
“妈,我……我试试。”
王雪琴立刻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塞进如萍手里。
“快去!记住,千万要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如萍握着那张纸条,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回到自己房间,按照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粗俗不堪的男声。
“谁啊?”
“我……我找人,是魏先生介绍的。”如萍的声音都在发抖。
“魏光雄?”对方顿了一下,随即换上一种油滑的腔调,“哦,原来是魏老板的朋友。有什么事吗?”
“我妈妈……她想离开陆家,需要你们帮忙。事成之后,一定有重谢。”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低低的哄笑。
“陆家?那可是块肥肉。行,这活我们接了。你只要今晚子时,把后门打开,剩下的交给我们兄弟就行。”
对方答应得太过爽快,让如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挂了电话,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不敢一个人面对,哆哆嗦嗦地又拨通了何书桓的电话。
“书桓,你……你现在能来我家一趟吗?我好害怕。”
夜色深沉。
何书桓赶到陆家时,如萍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瑟瑟发抖。
“如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何书桓握住她冰冷的手。
如萍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何书桓听完,大惊失色。
“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去找魏光雄的人?他们都是亡命之徒!”
“我没办法……”如萍哭着说,“我不能看着我妈被关一辈子。”
事已至此,再多责备也无用。
何书桓只能陪着她,一起等待那个未知的子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终于敲了十二下。
两人正襟危坐,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后院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接着是玻璃被撬开的声音。
来了!
如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闯进来的几个黑影根本没去王雪琴的房间,而是在楼下客厅里翻箱倒柜。
“快点!值钱的都拿走!”
“那娘们呢?不管了?”
“管她干什么!拿钱跑路才是正事!”
躲在楼梯拐角的如萍和何书桓听得清清楚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救援,而是一场赤裸裸的抢劫!
如萍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何书桓赶紧捂住她的嘴。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花瓶摔碎的巨响。
几个地痞流氓吓了一跳。
“不好!有人醒了!快撤!”
几个人丢下手里刚拿到的东西,慌不择路地从后门逃了出去。
楼下恢复了寂静。
而刚刚制造出声响的王雪琴,却根本没有理会这群所谓的“救兵”。
在他们闯进来制造混乱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被骗了。
这些人靠不住。
她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冲进隔壁房间,抱起熟睡的尔杰。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楼下,她就这样带着尔杰跑了,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几个闯进来的混混。
更没有想过楼下那个为她担惊受怕、引狼入室的女儿。
楼下,如萍和何书桓确认外面没了动静,才敢走出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
“如萍,伯母她……”何书桓话没说完,两人就一起冲上楼。
王雪琴的房间,空了。
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证明她早就准备好了。
隔壁尔杰的房间,也空了。
“妈……妈她……自己跑了?”如萍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冒着天大的风险,结果只是给母亲创造了一个逃跑的空隙。
她被当成了垫脚石。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如萍的心上。
陆振华推开自家大门,就这样站在门口。
他的视线扫过狼藉的客厅,撬开的窗户,最后,定格在二楼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