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依萍把这段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白天在明氏集团上班,她依旧是那个认真负责的秘书,处理着明镜交代下来的各种文件。
同事们偶尔会聊起渡边明夫的案子,但随着时间推移,热度渐渐消退。
日本人封锁了整个法租界和虹口,抓了不少人,最后却一无所获。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成了上海滩又一桩悬案。
下班后,依萍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写歌。
钢琴声从窗户里传出来,时而舒缓,时而激昂。
邻居们都习惯了这位陆小姐每晚的琴声,有人甚至会专门站在楼下听一会儿。
她把答应给秦五爷的二十首歌全部写完,工工整整地抄在乐谱上。
每一首都经过反复推敲,有适合红牡丹那种热烈风格的,也有适合其他歌女柔美嗓音的。
她把这些乐谱整理好,装进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里。
明楼给她准备的新身份资料,她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资料里的那个女孩叫林婉清,父亲林致远曾是东北的一个小官员。
后来,林家举家南迁,父亲在途中病故,母亲带着她逃到香港。
为了让女儿有个好前程,母亲变卖了所有家产,把她送进香港的一所女子学校。
今年是最后一年,马上就要毕业了。
这个身份干净利落,经得起查。
依萍坐在书桌前,看着资料上那个陌生的名字。
林婉清。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让这个名字变得熟悉起来。
明诚做事向来细致,连林家在东北的旧居地址、林致远生前的职位、母亲的娘家姓氏,都一一列得清清楚楚。
甚至还附上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学生装,扎着麻花辫,脸上带着几分青涩。
依萍看着那张脸,那是她自己。
只是妆容和发型都经过精心设计,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了好几岁。
明诚连这些细节都准备好了。
她把资料收起来,锁进抽屉里。
这几天,她还特意去了趟大上海。
后台化妆间里依旧热闹,红牡丹正在和几个姐妹排练新曲子。
看到依萍进来,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
“白玫瑰!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有你写的歌在,如今歌舞厅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依萍笑着拍拍她的手。
“这次给你们带来了不少新歌,够你们唱一阵子的了。”
她把那个装满乐谱的文件夹递给红牡丹。
红牡丹接过来,翻开第一页,眼睛都亮了。
“天哪!这么多!”
“我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依萍的语气很平淡,“这些歌,你们先唱着。等我回来,再给你们写新的。”
红牡丹愣了一下,“你要去哪儿?”
“香港。”
依萍没有多解释,“家里有些事要处理。”
红牡丹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这年头,谁家没点事呢。
“那你路上小心。”她紧紧抱住依萍,“我们等你回来。”
依萍拍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离开大上海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灯火辉煌的建筑。
这里承载了她太多回忆。
从最初的白玫瑰,到现在的幕后创作者。
她在这里学会了如何在人群中隐藏自己,如何用另一个身份生活。
但这些,都只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这天晚上,明楼把依萍叫到了明公馆。
书房里,明楼和明诚都在。桌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皮箱。
“这是给你准备的东西。”
明诚打开皮箱。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套衣服,都是香港女学生常穿的款式。
还有一些日用品,以及一本香港女子学校的学生证。
学生证上的照片,正是依萍那张经过处理的照片。
名字栏里写着:林婉清。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林婉清。”
明楼站在窗边,“陆依萍这个身份,暂时要放下了。”
依萍点点头,拿起那本学生证,仔细看了看。
做工精良,看不出任何破绽。
“明台也要去香港?”
她抬起头。
明楼转过身,“他要去那边上学,正好和你同行,路上你们互相照应一下。”
明诚补充了一句,“不过,明台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在他面前,你就是明氏集团派去香港进修的员工。”
依萍明白了。
这是给她的第一个考验。
在一个熟悉的人面前,保持另一个身份的伪装。
“票已经订好了。”
明诚递给她一个信封,“后天下午三点出发,到了香港之后,会有人接你。接头暗号在信封里。”
依萍接过信封,没有打开。
“明台那边,我会安排好。”
明楼走到桌边,“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顿了顿,“到了重庆之后,一切听从教官的安排,特训班的训练很残酷,但我相信你能撑过去。”
依萍看着明楼,“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明楼的眼里闪过一丝什么,“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递给依萍。
“这个你带着。”
依萍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胸针。
胸针的造型是一朵梅花,做工极其细腻。
“这是联络信物。”
明楼解释道。
依萍把胸针别在衣领上。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带着几分重量。
“谢谢。”
明楼摆摆手。
“去吧,回去准备一下。”
“后天,明诚会去接你。”
依萍拎起皮箱,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廊里很安静。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明台正好从楼梯上下来,看到依萍,愣了一下。
“依萍姐?你怎么在这儿?”
“明先生有些工作要交代。”
依萍笑了笑,“听说你马上要去香港了?”
明台点点头,“大姐和大哥让我去那边上学。”
他挠挠头,“不过我对读书不太感兴趣,要不是大姐非让我去,我才不想离开上海呢。”
依萍看着明台。
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眼里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机灵。
“那我们正好同路。”
“路上你可要照顾我这个姐姐啊。”
明台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那当然!我可是男子汉!”
依萍笑着摇摇头,提着皮箱离开了明公馆,夜色很深,街上行人稀少。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回想着明楼交代的每一个细节。
香港,重庆,特训班。
一条全新的道路在她面前展开,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回到家里,傅文佩还没睡。
她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翻页。看到依萍回来,她放下书。
“这么晚才回来?”
“公司有些事要处理。”
依萍在她身边坐下,“妈,我后天就要去香港了。”
傅文佩的手微微一顿。
“这么快?”
“嗯。”
依萍握住她的手,“明董事长那边安排好了,让我去进修一段时间。”
傅文佩看着女儿。
这个女儿,从小脾气就倔,一直让她放心不下。现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去了之后,要照顾好自己。”傅文佩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写信。”
依萍点点头,“我会的。”
“你和爸爸也要好好的。”
傅文佩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让人操心,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又要出远门。”
依萍靠在她肩上,“妈,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
傅文佩拍拍她的手,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