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了第二个点。
就在第87页，数字“8”的上半圆内侧，一个同样需要用指尖的触感才能确认的微小凸起。
然后是第三个。
第112页，数字“1”的顶端。
第四个。
第251页，数字“5”的弯钩处。
依萍的动作冷静而机械，她将这几个点的位置用最简洁的文字记录在纸上。她的特训课程里包含过一种名为“坐标定位法”的微型密码。每一个印刷数字，都可以被看作一个微缩的坐标系。顶部、底部、左侧、右侧、中心……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数字或字母。
这是一种极其繁琐，但又极为安全的传递方式。
它不需要任何化学药水，即便书本被敌人获取，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也只会把这些微点当成印刷瑕疵或者纸张上的杂质，绝不会想到其中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她拿起铅笔，在纸上飞快地进行转换。
“49”，点在“9”的下半圆内侧，坐标代号是“7”。
“87”，点在“8”的上半圆，坐标代号是“1”。
“112”，点在“1”的顶端，坐标代号是“6”。
“251”，点在“5”的弯钩处，坐标代号是“9”。
7169。
依萍看着这串数字，大脑飞速运转，调取着记忆深处的密码本。这不是她常用的那一套，而是另一套备用密码，代号“风”。只有在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中，才会启用。
启用“风”密码，意味着下达命令的人，级别极高。
很可能，就是她的老师，王天风。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她继续破译。
泰戈尔的诗集。
第14页，数字“4”的交叉点，代号“3”。
第33页，第二个“3”的底部，代号“5”。
第58页，数字“8”的中间交汇处，代号“0”。
350。
两本书，两串数字，7169和350。
依萍拿出藏在钢笔笔帽里的微型密码本，那是一张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薄纸。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将数字与上面的字符一一对应。
第一个字符出来了。
“听”。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握着铅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第二个字符。
“命”。
依萍停下了笔，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台灯投下的一圈昏黄的光。安静。太安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对照。
第三个字符。
“毒”。
第四个。
“蛇”。
听命毒蛇。
纸上的四个字，仿佛带着一股阴冷的毒气，顺着她的视线钻进她的脑子里。毒蛇？是谁？一个新的上线？王天风让自己回到上海，但是这才刚回来没多久，自己的联络上线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中炸开，但她没有时间去细想。她必须先将所有的信息全部破译出来。
她将视线移向第二串数字，350。
对照密码本，她很快写下了对应的文字。
“接近”。
最后一个数字“0”后面没有了，但信息显然没有结束。依萍重新拿起那本诗集，翻到第58页。在数字“8”的微点旁边，她发现了另一个几乎与前一个重叠的微点。
双点。
在“风”密码体系里，双点代表着重复前一个指令的宾语，或者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
目标在哪里？
依萍的视线在书页上扫过，忽然，她注意到了第58页的标题。
《明亮的星》。
明亮的星。明……星？不。不对。
她的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桌的另一侧，那里放着她今天刚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她翻开文件，目光落在封面的落款上。
明氏集团。董事长：明镜。
明镜。
接近明镜。
依萍回到椅子上，缓缓坐下。她看着纸上的两行字。
第一行：听命毒蛇。
第二行：接近明镜。
这两道命令，像是两根尖锐的冰锥，刺进她的思绪，让她瞬间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
这绝对是王天风的命令。这种不留痕迹、阅后即焚的传递方式，和他那疯子一样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可是，这两道命令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命于“毒蛇”。
这尚且可以理解。作为潜伏人员，更换上线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个“毒蛇”是谁？自己要如何与他取得联系？联络方式？接头暗号？什么都没有。这就像是把你一个人扔进茫茫大海，告诉你前面有座岛，却不给你指南针和地图。
这不符合规矩。
更让她费解的，是第二道命令。
接近明镜。
这算什么命令？
她，陆依萍，现在的公开身份是明氏集团董事长明镜的秘书。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在明镜身边，处理她的日常事务，安排她的行程。从物理距离上，她已经是整个上海离明镜最近的人之一。
还需要怎么接近？
王天风难不成想让自己利用其他身份接近明镜吗？
不可能。
王天风既然选择让她继续用陆依萍这个身份在上海活动，那么自己现在的一切情况，王天风作为她的直属上级，不可能不清楚。
那么，他下达这道看似多此一举的命令，用意何在？
“接近”，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接近。
依萍的脑海里浮现出明镜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威严，却又不失温婉的面孔。她想起明镜在会议上的果决，也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对家人的那种不加掩饰的关爱。
难道是……要取得她的信任？成为她的心腹？
可自己现在不就是在做这件事吗？她工作努力，表现出色，明镜对她已经相当满意和倚重。
这道命令，就像是在对一个已经在吃饭的人说：“去吃饭。”
毫无意义。
除非……
除非王天风疯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迅速掐灭。王天风是疯，但他的每一个疯狂举动背后，都有着极其缜密的算计和明确的目的。他绝不会下达一道毫无意义的命令。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自己对接近这两个字的理解上。
或者说，王天风认为自己现在的接近，还远远不够。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接近？
还有自己新的上线毒蛇。
这两道命令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是因为要执行毒蛇下发的任务，所以才需要进一步接近明镜？还是说，毒蛇本人，就在明镜的身边，甚至就是明氏家族中的某个人？
一个个问题盘旋在依萍的脑中，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而下达命令的王天风，却连一根线头都没有留给她。
她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台灯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背后的墙壁上，显得孤单而又迷茫。
作为一名特工，最可怕的不是危险，而是未知。
未知的敌人，未知的任务，未知的目的。
她拿起那张写着命令的纸，凑到台灯前，准备将其烧毁。这是规定。所有密信，阅后即焚。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点燃火柴的那一刻。
“铃——！”
桌上的电话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