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宏的死，在76号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特工总部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忙碌与恐慌之中。影武的调查报告，将矛头直指内部。那枚刻着“76-A”的弹壳，成为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铡刀。
叛徒。
这个词，让76号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危险。
影武将山本宏的死，迅速归结为一场精心策划的内部派系倾轧。山本宏在日本军部树敌颇多，被派遣到中国进行生化研究，本身就带有一丝流放的意味。如今他客死异乡，最高兴的恐怕还是他在国内的那些政敌。
很快，就会有新的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至于生化研究，山本宏固然重要，却还远算不上是帝国最顶尖的专家。但是他的死亡，带来的麻烦远不止于此。
高桥君也死了。
这才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那批原定要紧急运往前线战场的特殊物资，因为高桥的死，彻底断了线。
76号的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南田洋子坐在主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面前，站着神色紧绷的汪曼春。
“山本将军的死，帝国高层非常震怒。影武君正在彻查，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南田洋子开口，打破了死寂。
“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高桥君负责的那批物资。前线等不了。”
汪曼春垂着头，没有接话。她知道，这番话是对她说的。山本宏出事时，外围的安保，是她行动处的人负责。现在，她手下那几个队长，还被关在刑讯室里，日夜拷问。
虽然影武的发现暂时将嫌疑转向了内部斗争，但她和她的人，依然没有彻底洗脱干系。
“我需要一个新的渠道，一个有能力、有实力，并且能在最短时间内筹集到这批物资的渠道。”南田洋子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身体微微前倾。
她的视线落在汪曼春身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明氏企业。明楼。”
听到这个名字，汪曼春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僵了一下。
明楼。
这个名字像是带了钩子，轻易就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那些她不愿去触碰的情绪。
“南田课长，这恐怕……”汪曼春艰难地开口，“明氏企业虽然实力雄厚，但他们一向只做国人的生意，对和我们合作的事情，非常排斥。”
“尤其是明家的大姐，明镜。她对我……恨之入骨。她绝不会同意让明氏企业为我们办事的。”
这番话，汪曼春说得极为克制，但其中的无力感却显而易见。她和明楼之间，不光是有曾经师兄妹的情谊，更隔着明镜那道无法逾越的墙。
“我需要的不是明镜的同意。”南田洋子冷笑一声，“我需要的是明楼的合作。”
“汪处长，你和明楼曾是师兄妹，关系匪浅。由你去交涉，最合适不过。”
“我和师兄……”汪曼春急于辩解，“我们之间真的只是……只是过去的交情。我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根本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她说的都是实话。即便明楼现在看来和她的关系不错，她也能感受到明楼对她还有感情，但是明氏企业的事，明楼大部分时候还是听从明镜的决定。
“影响力？”南田洋子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影响力是自己创造的。汪处长，你似乎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南田洋子站起身，踱步到汪曼春面前。
“山本将军死在你的防区，你派去的人，是第一嫌疑人。那枚‘76-A’的弹壳，指向的是76号内部，而你行动处，就是76号最重要的一环。”
“现在，影武怀疑是内部派系斗争，这暂时保住了你。但如果，一直查不出那个所谓的叛徒呢？”
南田洋子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汪曼春的心上。
“我们需要一个交代，需要给大日本帝国一个交代。”
“汪处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汪曼春的呼吸一滞。
她当然明白。如果查不出真凶，那么，安保不力的她，以及她那些被关押的手下，就是最好的交代。
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威胁。
“去和明楼谈。”南田洋子的指令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逼也好，利诱也罢，甚至……动用你身为女人的优势。”
最后一句话，充满了侮辱性。
汪曼春的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一阵刺痛传来，才让她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这件事，是你唯一的机会。”南田洋子退后一步，坐回椅子上，恢复了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办成了，你不仅能将功补过，洗清你和你手下的嫌疑，我还会向上面为你请功。”
“办不成……”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带来的寒意，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汪曼春沉默了很久。
办公室里只剩下南田洋子那支钢笔在文件上划过的沙沙声。
良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是。”
“很好。”南田洋子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了桌子边缘。
“这是明氏企业最近的业务资料，我看了，他们正在和藤田商社进行合作，还有……这是明家姐弟和那个负责人的个人档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汪曼春走上前，拿起那份文件。
很薄的一份，封面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两个字。
明氏。
那两个字，此刻看来，却重若千钧。
“汪处长。”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南田洋子又叫住了她。
“记住，这次的任务，不只是为了帝国的物资。这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南田洋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要看看，在你心里，你的师兄明楼，和你自己的前程，究竟哪个更重要。”
汪曼春的动作停在原地，背对着南田洋子，一动不动。
那句话，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得她血肉模糊。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的瞬间，南田洋子转过身，嘴角浮现一丝冷酷的弧度。
明楼，明氏企业……这张牌，她早就想打了。山本宏的死，不过是提前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借口。
而汪曼春，就是她递出这张牌，最锋利的那把刀。
无论是伤了明楼，还是折了汪曼春，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损失。
汪曼春拿着文件，快步走在76号阴冷的走廊里。
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急促而混乱，一如她此刻的心跳。
手中的文件边缘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她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翻开了那份档案。一开始就是明家姐弟的档案。
第一页，就是明楼的照片。黑白的照片上，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儒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张脸，曾是她少女时代全部的梦。
不过那一切，都被明镜这个疯女人给毁了。
南田洋子说得没错。
这是一道选择题。
不光是她的，也是师兄的，师兄现在的位置，是新政府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算是她的上级。
即便汪曼春十分不理解明楼出任这个职位的用意，但是，这给了她和明楼相处的机会。
南田洋子说的对，总有一天，她会把师兄拉到自己身边的。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脆弱和挣扎都被压了下去。
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对着里面的秘书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备车。”
秘书愣了一下，连忙应声：“是，处长。去哪里？”
汪曼春将那份档案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回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