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郊外的废弃工厂,之前明楼训练依萍的那个训练场,灯火通明。
依萍指着一张摊开的华北地图,手指点在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丰茂棉植场。”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所有被划掉的副单,最终都指向这里。一个号称给关东军供应军用棉被的种植基地。”
地图上,那个点孤零零地杵在满洲边境,周围是一片荒芜。
明楼站在她身侧,目光深邃,“一个棉花种植基地,需要配备堪比小型军工厂的电力设施,和直通前线的军用运输专线吗?”他问,但更像是在陈述一个结论。
依萍调出另一份文件,是她通过商业情报网搜集到的信息,“丰茂棉植场的所有高层,都有军方背景,并且与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有的线索,都汇集成一个可怕的真相。那个所谓的棉花种植基地,极有可能就是“樱花”病毒的生产工厂,或者,是关东军设在华北的一个秘密分支。
明楼:“我们需要派人进去,实地侦查。只有拿到内部结构图和生产数据,重庆方面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军事部署。”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深入敌军戒备森严的生化武器基地,无异于与虎谋皮。
76号,汪曼春的办公室。她的下属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处长,我们调查了陆依萍所有的社会关系。她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上海,现在就她一个人,平时深居简出,唯一和她联系比较多的,就是上海美专的一名女学生,叫方瑜。”
汪曼春拿起方瑜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很好。”她的指尖在照片上轻轻划过,“一个人的盔甲再厚,也总有软肋。这个人,就是她最好的软肋。”
“从这个方瑜身上打开缺口。”汪曼春的指令简单而残忍,“我要知道陆依萍的一切,包括她每天说几句话,见几个人。如果她不肯说……”
“就让她永远都说不了话。”
法租界,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明诚点燃一支烟,却没有抽。他看着对面的人,一个伪装成擦鞋匠的地下情报员,刚刚塞给他一张纸条。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汪已动,目标,方瑜。
明诚将纸条凑到打火机的火焰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他立刻起身,走到咖啡馆的公用电话旁,拨通了一个号码,“启动三号预案。目标,方瑜,美专学生。二十四小时保护,确保她万无一失。”
“是。”电话那头,是明诚手下的得力干将。
一场由日本商会举办的酒会,衣香鬓影。藤田端着一杯清酒,主动走到了明楼和依萍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依萍手上那枚翠绿的戒指上。
“这枚戒指,真是配陆小姐。”藤田的笑容温和,话语却暗藏机锋,“我听说,这是明家的传家之宝,只传给明家的主母。明先生如此厚爱,真是羡煞旁人。”
周围的宾客都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是公开的试探。藤田在怀疑,怀疑这场订婚的真实性。为了一个身份地位不高的女人,就交出家族信物,这不符合明楼一贯的理智与城府。
除非,这场订婚背后,有更深的目的,所以,明家的人愿意拿出这么重要的信物。
依萍挽住明楼的手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幸福与娇羞,“藤田先生说笑了。”她将头轻轻靠在明楼的肩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这枚戒指的价值,而是送戒指的人。”
明楼也顺势揽住她的腰,低头看她,满是宠溺,“真正珍贵的东西,当然要给最珍贵的人。”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姿态亲昵自然。
两人之间的气场,让人一看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藤田举杯,不再追问,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他需要重新评估明楼与陆依萍的这场婚事。这可能不是简单的一场婚事,而是为了掩盖某种行动而精心布置的障眼法。
明公馆,书房。
气氛凝重。
“汪曼春对你的朋友下手了。”明楼将明诚刚送来的情报递给依萍。
“藤田也开始怀疑我们订婚的动机。”依萍的神色没有变化,“他们双管齐下,想逼我们露出破绽。”
“我们不能因为方瑜,打乱整个计划。”明楼的话很残酷,却是事实,“但我们也不能让她出事。”
依萍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上海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点,“汪曼春的行动队,最喜欢在这些地方动手。”她指着其中一处,是方瑜从美专回家的必经之路,一条僻静的小巷。
“阿诚已经安排了人手。但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明楼看着她。
“给我一个机会。”依萍抬起头,“让我把汪曼春的注意力,从方瑜身上,彻底引开。”
与此同时,依萍通过明氏集团在华北的商业网络,辗转联系上了一名代号为“北风”的地下情报员。
发出的信息被加密成一份普通的商业询价单:询丰茂棉植场本季棉花产量,及内部员工福利待遇细节。需求,加急。
黄昏,学校门口。方瑜整理好自己的画作,走出了大门。她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依萍告诉她,下个月初八,她要做伴娘了。
她哼着小曲,拐进了一条回家的近路。走了没几步,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身后,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始终与她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她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她猛地停下,身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巷子的尽头,出现了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方瑜绝望地转身,身后,另外两个男人也堵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一步步逼近,“方小姐,我们处长有请。”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巷子的宁静。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巷口。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同样黑色西装,但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走了下来。为首的人,向着惊魂未定的方瑜微微颔首,“方小姐,我们先生让我们来接您。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