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阳光,被汪曼春的身影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她身上那身笔挺的制服,在午后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刺眼,肩章上的金属徽记闪烁着冷硬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行人纷纷侧目,又匆匆避开。
“汪处长。”依萍的回应平静无波,只是微微颔首,既没有退缩,也没有过度的热情。她的姿态,仿佛只是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并不太熟的旧相识。
汪曼春一步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某种急促的鼓点。她停在依萍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高级香水的味道。
“陆小姐真是好兴致,这么有闲情逸致来挑选婚纱。”汪曼春的视线在依萍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她精致的妆容上,“看来,是真的很期待嫁给我师兄。”
这番话里的“我师兄”三个字,被她刻意加重,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熟稔。
依萍没有被激怒。她只是淡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婚姻是人生大事,自然要用心准备。这不仅是对我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明先生的尊重。”
她的回应滴水不漏,将汪曼春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轻而易举地化解为对未婚夫的尊重。
“明先生?”汪曼春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陆小姐叫得可真生分。你知道吗,以前……我都是叫他师兄的。”
她故意提起旧情,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依萍,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她想要看到嫉妒、看到愤怒,看到任何一种能证明这个女人在乎的表情。
然而,依萍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依然是那副得体的、疏离的微笑,“汪处长的过去,是汪处长自己的事。明先生的过去,也与我无关。”她顿了顿,抬眼直视汪曼春,“我只在意他的现在,和我们的未来。”
这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一种不屑与失败者计较过往的大度。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汪曼春最敏感的神经。
汪曼春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激怒计划彻底失败。眼前的陆依萍,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她像一团包裹着钢铁的棉花,无论你用多大的力气打过去,都会被轻飘飘地化解掉。
她转而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工坊橱窗,那里还摆放着一件华美的婚纱模型,“不过,这婚纱确实漂亮。”汪曼春的口吻忽然一变,充满了赞叹,但那赞叹里裹着一层冰冷的嘲讽,“希望陆小姐,真的能有机会穿上它。”
言下之意,这场幸福不过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破碎。
依萍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汪曼春的脸上,“多谢汪处长关心。”她忽然向前走了一小步,压低了些许音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语调说:“不过,与其有时间关心别人的婚姻,汪处长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未来。毕竟,76号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一句话,正中要害。
汪曼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对方不仅知道她在76号的困境,还如此直白地挑明。这是在打她的脸?
街对面,伪装成路人的特工,将相机对准了这边。镜头里,两个女人对峙着,一个气势汹汹,一个云淡风轻。这场短暂的交锋,每一个细节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明公馆。
明诚将一份报告放在明楼的书桌上,“大哥,汪曼春今天下午在皮埃尔的工坊门口,偶遇了依萍。”
明楼正在签署一份文件,闻言,笔尖并未停顿,“她说了什么?”
“还是那些老话,试图用过去刺激依萍。”明诚的叙述很客观,“不过,都被依萍挡回去了。最后,汪曼春似乎被气得不轻。”
“她开始急了。”明楼签完最后一个字,合上文件。“当一个人开始用感情作为武器,而不是用证据和逻辑,说明她已经黔驴技穷。从今天起,她才真正把依萍当成了对手,而不是一个需要依附于我的女人。”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汪曼春越是相信明楼和依萍之间情比金坚,就越会陷入疯狂的嫉妒,从而做出更多不理智的判断。
“下一步,我们怎么做?”明诚问。
“加一把火。”明楼站起身,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明诚一杯,“让汪曼春的嫉妒,烧得再旺一些。她越是关注我和依萍的感情,就越会忽略我们真正在做的事情。”
藤田的秘密安全屋。
特工将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和监听记录一并呈上,“藤田先生,汪曼春与陆依萍发生了正面冲突。从她们的对话分析,汪曼春似乎因为嫉妒,对陆依萍充满了敌意。”
藤田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汪曼春的表情紧绷,而依萍则显得从容不迫。他又看了看记录,汪曼春的挑衅,和依萍滴水不漏的回应,都指向了一个结论:这两个女人是情敌。
一个被深爱的前女友嫉妒,甚至当街挑衅。这恰恰从侧面证实了,明楼与陆依萍的关系是真实的,而且是深厚的。
藤田陷入了沉思。
一个沉溺于爱情和婚事的男人,一个被家庭琐事拖累任务的特工。
这与他之前对明楼冷酷、高效的军统高级特工的判断,产生了明显的矛盾。
难道……明楼在军统的身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他真的只是一个被情感牵绊的普通人?
这种矛盾感,让藤田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一个完美的猎物,是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性”的弱点的。
傍晚时分,一辆车停在了明公馆门外。
佣人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走了进来,恭敬地递给明镜,“大小姐,是76号的汪处长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贺礼。”
“她?”明镜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盒子。她打开盒盖,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老式的金壳怀表。表链在灯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这块表,明镜认得。
是当年父亲准备送给汪曼春叔父的礼物。后来明家遭逢巨变,父母惨死,这块表也随之不知所踪。明镜一直以为它遗失了,却没想到,它竟然一直在汪家。
如今,汪曼春把它送回来,作为“贺礼”。
这哪里是贺礼?这是挑衅!这是在提醒明镜,提醒明家,当年的血海深仇还没报!她又用这种方式,来玷污明楼的婚礼,来恶心整个明家!
“啪!”
明镜一把将盒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怀表弹了出来,表盘的玻璃瞬间碎裂,指针永远地停在了那一刻。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汪曼春!”明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她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