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客厅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阿香和佣人们都吓得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大少爷的雷霆之怒。
依萍扶着明镜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明镜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捧着茶杯，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大姐，别担心，明楼他……”依萍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明镜摇了摇头，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书房里的那两个弟弟。她太了解明楼了，他越是愤怒，表面上就越是平静，而这种平静之下，往往酝酿着最可怕的风暴。
书房内。
明楼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书桌后，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明诚。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整个房间都因此显得压抑。
明诚笔直地站着，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让你派人保护她们，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许久，明楼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很平，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具分量。
“大哥，是我的疏忽。”明诚的声音沙哑，“我没想到76号的人会直接在苏州城里动手，我安排的人手没能及时反应……”
“没想到？”明楼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你忘了藤田芳政是怎么跟我说的吗？爪牙！猎犬！他们已经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了，你还跟我说‘没想到’？！”
他走上前，一把揪住明诚的衣领，将他抵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架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几本书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今天被带走的是大姐！是依萍！你知道76号是什么地方吗？她们要是真被关进去了，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明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额角的青筋因为愤怒而突突直跳。
他不是在演戏，是真的愤怒。当他从阿诚的电话里得知大姐和依萍被76号带走的那一刻，他整个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敬爱如母的姐姐，一个是他并肩作战、托付后背的同志。
“大哥，我错了。”明诚没有反抗。他知道，大哥的愤怒，更多的是源于恐惧和后怕。
“错了？”明楼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但眼中的怒火并未消退，“阿诚，如果今天不是刚好碰上，你晚到一步，后果是什么？阿诚，我们走的这条路，一步都不能错！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这是他第一次，在明诚面前如此失态。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明镜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够了，明楼。”
她走了进来，将明诚拉到自己身后，像一只护着幼崽的母鸡。
“这件事跟阿诚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去的苏州，是我自己识人不明，掉进了别人的陷阱。你有什么火，冲我来发，凭什么拿阿诚出气！”
明楼看着护在明诚身前的大姐，胸口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无力。
“大姐，这不是你的错。”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怎么不是我的错？”明镜的眼圈红了，“我以为我是在帮你，在为这个家做事，结果呢？差点把依萍都给连累了！我差点……差点就害了你们！”
“大姐！”明诚急了。
“你别说话！”明镜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向明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绝，“明楼，你自己的大姐和夫人被76号的人像犯人一样抓走，受尽了屈辱。你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弟弟，不去找梁仲春算账，却关起门来在这里教训自己家里人，你算什么本事！”
明楼猛地睁开了眼睛。
明镜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是啊，他在这里发火，又有什么用？真正该被教训的，是76号那帮不知死活的疯狗！
“大姐说得对。”明楼的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加骇人的风暴。他转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风衣和帽子，一边穿戴一边对明诚说道：“备车。”
“大哥，你要去哪？”明诚心中一紧。
“去76号。”明楼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有些人，总要让他们长点记性，知道什么人是他们不能碰的。”
“明楼，你别冲动！”明镜慌了，她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没想让他真的去冒险。
“大姐，你放心。”明楼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嗜血的寒光，“我只是去跟梁处长，讲讲道理。”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书房。
依萍站在客厅的楼梯口，看着明楼带着一身寒气从她身边走过。他的脚步坚定而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跳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那些伪装的温文尔雅、故作的深沉，都在这一刻被撕裂了。露出来的，是一个为了保护家人，不惜化身为恶鬼的男人，最真实、也最危险的一面。
明诚紧随其后。经过依萍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低声说：“大嫂，麻烦你照顾大姐，大哥那边，我去看着。”
“你们……小心。”依萍只说了这三个字。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院子里响起，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明公馆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上海，注定不会平静。
明镜从书房里走出来，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依萍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大姐，你没有说错。”
她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轻声说：“有些人，有些事，忍让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他们感到真正的痛，他们才会记住教训。”
今晚的明楼，要去做的，就是让76号感到痛。
而她，忽然很想亲眼看看。看看这个男人，是如何用他的方式，来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她看向门口，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或许，自己对他的了解，真的还太少，太少了。
她对明楼的认识，或许还停留在上辈子的印象里，这一刻，依萍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和明楼有了一种不可分割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