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人!你这是迂腐之见!”
又一位武将模样的官员吼道。
“苏相如今陷在大乾,生死未卜!我等在此空谈国威,有何用处?”
“当务之急,是避免给大乾留下开战的口实,稳住局面,再从长计议营救苏相!”
“营救?怎么救?”
先前那户部侍郎冷笑。
“苏相自己与大乾女帝立下赌约,如今被扣,乃咎由自取!”
“依我看,正是他鲁莽行事,才陷国家于如此被动境地!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恢复盐市,平息大乾怒火,同时……”
“同时请回叶林渊叶首辅主持大局!叶首辅老成谋国,定能妥善处理此事!”
“放肆!”忠于苏墨一派的官员立刻炸了。
“苏相为国赴险,平定大乾灾情,扬我国威,何来咎由自取?叶林渊结党营私,罪证确凿,岂能再议起复?你这是欲陷国家于奸佞之手!”
“好了!都给朕住口!”
曹文昭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脸色铁青。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但众臣脸上仍是愤愤不平,互不相让。
曹文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墨被困大乾,音讯渐稀,朝中主和、主战、乃至趁机想为叶林渊翻案的势力吵作一团,国库因为中断盐市和暗中支援北蛮调动,确实感到了压力。
边关将领的奏报也显示大乾军队活动频繁。内忧外患,似乎一夕之间全压了上来。
他何尝不想立刻发兵,接回苏墨?
但国力对比、军事准备、国内稳定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也想过妥协,恢复盐市,暂缓压力,可如此一来,不仅前功尽弃,更寒了苏墨和北蛮盟友的心,大乾气焰必将更加嚣张。
最难的是,他内心深处,对苏墨能否平安归来,也渐渐滋生了一丝疑虑。时间越久,变数越多。
“诸位爱卿,”
曹文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苏相乃国之柱石,朕信他必有安排。大乾若敢妄动刀兵,我大虞儿郎也非怯战之辈!盐市之事,关乎国策,岂能朝令夕改,受制于人?”
他目光扫过下面神色各异的脸庞,做出了决定。
“传朕旨意,边军加强戒备,无朕手令,不得擅启边衅。盐市维持现状。再给朕,也再给苏相,三个月时间。”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三月之后,若苏相仍未归国,局势仍无转机再议其他!”
退朝后,曹文昭独自留在空荡的大殿里,望着苏墨平日站立的位置,喃喃自语:
苏墨啊苏墨,朕信你这一次,你可千万要回来啊。
大乾京城,客栈内。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墨果真如他所说,表现得悠闲至极。
不是与余鉴水手谈对弈,就是带着吴风行去茶馆听说书,偶尔还逛逛街市,买些新奇玩意,仿佛真是来大乾游历的闲散贵人。
宫里头再没传来召见的旨意,只有最初那位王明远王大人又来探望过一次,言语间依旧是安抚,许诺赏赐,但对归期依旧含糊其辞。
吴风行和余鉴水起初还焦躁,后来见苏墨如此气定神闲,也慢慢按捺下来,只是心中疑惑越来越重。苏相的后手,到底何时发动?
很快,他们就不需要疑惑了。
第七日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京城往日的宁静,数匹背插红旗的驿马疯狂冲入城门,直奔皇宫。
早朝尚未开始,紧急军情和奏报已如雪片般飞入枢密院和政事堂,旋即被面色惨白的官员以最快速度送入了后宫。
紫宸殿侧殿,李凌薇刚梳洗完毕,正在用早膳。当她看到第一份急报时,手中的银箸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
“混账!”
她猛地站起,凤眸圆睁,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怒。
“大虞盐商行会联合声明?所有大乾盐商被永久禁止在大虞境内售盐?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
这不仅仅是国家层面的贸易断绝,而是大虞民间商业行会自发、且有组织地配合,彻底堵死了大乾盐商任何私下交易、转运贩卖的可能。
其执行力度和决心,远超单纯的朝廷政令。
紧接着是第二份,北境八百里加急。
“报——!北蛮汗庭再次增兵!又有五万骑兵抵达边境,与先前兵马汇合,总数已逾十万!”
“营寨连绵数十里,侦骑四出,挑衅日甚!边关告急!”
十万铁骑!
李凌薇感到一阵眩晕。阿茹娜疯了不成?
为了一个苏墨,她真要把全部家当都押上?
第三份急报来自兵部,内容让她手脚冰凉。
“大虞魏王曹武,奉曹文昭之命,率五万精锐‘龙骧军’,已抵达大虞北境与我朝接壤处,安营扎寨,操练频繁。魏王放出话来,苏墨若在大乾少了一根汗毛,他便提兵亲来问候!”
大虞皇帝的皇叔,最善战的亲王,也动了!
盐路彻底断绝,北境十万蛮骑虎视眈眈,如今又加上大虞五万精锐在另一侧边境施加压力……
这已不是简单的威胁,而是实实在在、迫在眉睫的巨大军事与经济双重危机!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早已吓得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李凌薇扶着桌案,胸口剧烈起伏。
然而,没等她消化完这接二连三的噩耗,第四份,也是看起来最温和却可能最致命的一份密报,被丞相刘文正亲自颤巍巍地送了进来。
刘文正老脸灰白,递上密报的手都在发抖。
“陛下……老臣……老臣刚接到户部与皇城司密查急报……此事,恐比边患……更为棘手!”
李凌薇一把夺过密报,快速浏览。
上面的字句,像一根根冰锥,刺进她的眼里,扎进她的心里。
“经查,过去一年迅速崛起,现已掌控江南三成布帛、两成药草、并涉及钱庄、漕运等诸多行业,为我朝纳税巨擘之乌龙商帮……”
“其背后真正之最大东家,疑似……疑似为苏墨!”
“该商帮过去一年,以其庞大流水与网络,于各地钱庄、银楼,以各种名目,持续兑入黄金,规模惊人。”
“据估算,我朝民间流通之黄金,恐有三成以上,已悄然汇集于其手!”
“黄金乃国之本,金融之基。若此巨量黄金被骤然抽离或用于恶意兑付。”
“市面银钱必将恐慌紧缩,物价腾贵,商路瘫痪,国库,国库亦将受重创!其害之烈,远甚刀兵!”
李凌薇的脸色已是一片骇人的苍白,再无半分血色。
盐、兵、金!
苏墨的后手,岂止两手?这是三把刀,同时架在了大乾的命脉上!
尤其是最后这把黄金之刀,无声无息,却直接抵住了大乾经济的心脏!
他根本不是被困在此地的质子,他早就在布局,在渗透,在织一张无形的大网!
而自己,竟还天真地以为可以凭借帝王权势将他拿捏在掌心!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
刘文正慌忙上前。
李凌薇推开他,踉跄两步,看向殿外,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住在客栈里气定神闲的男人。
“苏墨!好一个苏墨!”她声音嘶哑,充满了挫败、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
她终于明白,苏墨那日的平静从何而来。
那不是认命,而是胜券在握的从容。他在等她发现,等她醒悟,等她亲自去求他!
放,还是不放?
不放,三国边境顷刻便是战火,国内经济命脉被人扼住,动荡立至。
放帝王颜面何存?
金口玉言已成笑谈,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这个抉择,从未如此艰难,也从未如此没有选择。
刘文正看着女帝瞬间憔悴下去的侧脸,心中暗叹,低声道:
“陛下,形势比人强。苏墨此人深不可测。为今之计,恐需暂避锋芒。留得青山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