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老弟,借一步说话。”王老板的声音压得极低,揽着他胳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不由分说将他往粮行后院引。
王老板回身闩上院门,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热情褪去,换上一脸凝重。
“老弟,实不相瞒,那晚上后生,是我堂哥王会长的儿子,名叫王今安。”王老板往院外望了望,确认没人偷听,才低声开口
“我是王会长的远房堂弟,当年要不是堂哥帮衬,我这粮行也开不起来。这次找你,是受了堂哥所托,想托你帮个忙。”
苗泽华浑身一震,果然和王会长有关!他往前凑了半步:“王会长他……出什么事了?”
“省城守不住了,三天前就被鬼子占了!”王老板的声音带着颤
“鬼子进城后就疯狂屯粮,把堂哥架在火上烤,逼他出面大肆收粮,说是要运去前线当军粮,其实是要囤起来供应他们的部队。你知道堂哥的为人,怎么可能把粮食真给鬼子,可他又没法明着反抗,一旦露了馅,不仅他自己,他家人甚至省城里的人都得遭殃。”
苗泽华想到当时在运粮路上收到的信:苗老弟,之前看你演了那么多场戏,为兄给你排了场大戏,一会儿会有身带月牙玉佩的人假装马匪劫走这批粮食,你莫要反抗,给他们,他们会送到最需要的地方。
他想起王今安当时挥刀的狠劲,原来是王会长的儿子,可真是英雄出少年,他记得那男孩如今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堂哥思来想去,只有打你的主意最稳妥。”
王老板继续说道,“你是县里有名的地主,家底厚,又是出了名的精明,就算‘被抢’了,也没人会怀疑是故意的。他让今安带着人冒充马匪抢粮,一来能把粮食截下来,二来也能让你顺理成章地‘避祸’。那些粮早就换了装,连夜运去前线了,你放心,没给鬼子留下一粒。”
苗泽华虽说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家国存亡之际是懂得取舍的,更别说王会长是自己早年西行路上的救命恩人
“那你今日堵我,是……”
“今安回来路上被小鬼子伏击了!”王老板突然打断他,声音拔尖又赶紧捂住嘴,急切地往他身边凑,“子弹打在腿上,现在正躺在我这暗室里发烧!省城被封,我联系不上堂哥,他临走前说,若遇失控之事,可找你相助“
“不不不,老弟你知道的,我胆小!”
苗泽华猛地后退半步,摆手如拨浪鼓,“我就想守着我夫人孩子西行避祸,不掺和这些刀枪事!”
“老哥,今安烧得说胡话了!”王老板急得跺脚,
“县里的大夫我都请遍了,要么不敢取子弹,要么怕沾上‘通匪’的事,我实在没招了!”
“我也不是医生啊!”苗泽华皱眉,心里却隐隐发沉。
“我知道你要西行!”王老板上前拽住他的袖子,“你那马家庄的地图,哪是马清明那么痛快给的,是堂哥拿给解决了他儿子大烟债人情换的!”
苗泽华瞳孔骤缩:“好啊,我说马清明怎么那么痛快,原来在这等着我!”
“算我求你了!”王老板突然弯腰作揖,声音带哭腔,“县城也快不安全了,鬼子顺着劫粮的线索就会查过来,带今安走吧!他腿好后能护着你们西行,不拖累!”
苗泽华心里像被揪着,恩人之子不能不救,可妻女的安全更重要。
他刚要再拒,就听王老板急吼吼地喊:“耗子!我命令你!”
苗泽华如遭雷击,浑身僵住。这代号是十年前上海任务时王会长给起的,笑他把金银细软都藏得严实,像只囤货的黑鼠,自己是“抓耗子的狸猫”。
当年叛徒出卖,是王会长帮他藏在货船底才脱险,后来他娶岳婉晴,也是王会长出面镇住了欺负孤女的宗族,自己也就歇了打打杀杀的心思,给狸猫当起了后备力量。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骂道:“叫什么耗子!是黑鼠!!黑鼠!这么洋气的名让你喊成这样,算了算了,人在哪?带我去!”
就当还那臭狸猫一条命了。
王老板眼睛一亮,连忙引着他往粮行后墙走,抠开砖缝里的机关,一面砖墙缓缓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血腥味飘了出来。
苗泽华弯腰进去,就见暗室里点着盏油灯,王今安躺在铺着干草的木板上,腿上裹着渗血的粗布,小脸烧得通红,眉头拧成一团,嘴里断断续续喊着“粮……前线……”
这小子可真真没随他那魁梧老爹,这白嫩的脸,说是读书人也不为过,要不是这世道,这孩子应该还在读书吧。
“子弹卡在骨缝里,大夫说要找懂正骨的人取。”王老板递过个布包,“这是我这侄子的盘缠和伤药,还有西行的隐秘路线图,比你手里的更细,放心不白吃你的”
苗泽华收起布包放入怀里,不要白不要,那一点不推辞的动作都给王老板气笑了。
苗泽华蹲下身摸了摸王今安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想起这一路上,原想就一家三口带孟妈走,轻车也好上路,这带上个商患,人可就不够用了,大勇还是得带上,原想留下大勇给打理剩下田地。
“我能带你走,但得委屈他装成我家的长工。”他看向王老板,“你赶紧关了粮行,往南走,别待在县城。”
”谢过苗兄了,可是我家在这里,我还能去哪“
”胡说什么,我祖祖辈辈也在这,我不是也走了,让你说我也要留下了,带着这小子“苗泽华指着躺倒床上的人道。
”去去去,你赶紧走,咱俩情况不一样,我不能走。红薯和洋面我让伙计偷偷运去你城外的仓库了,咸鱼和海带装了二十个陶缸,看着不起眼,耐放还顶饿,到了荒郊野岭你就知道好了,你真以为是没人买,那是堂哥专门交代留给你的,别不识趣!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