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鬼子来了

“那收我多少大洋?”

苗泽华摸着自己空空的粗布口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揣进怀里的布包沉得很,里面的银钱硌着胸口。

这可是王老板主动给的,哪有刚收下又还回去的道理。他心里打着小算盘:最好是白送,要是敢提收钱,路上非让这病秧子“伺候”自己起居,磋磨磋磨这张小白脸不可。

王老板连忙摆手,掌心的老茧蹭得袖子发响:“苗老弟说的什么话!你能把我这大侄子安全送出去,就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哪还能要你的钱!”他生怕苗泽华变卦,语气里满是恳切。

见王老板这么识趣,苗泽华紧绷的脸才松快了些,嘴角微微上扬,刚要再拿捏几句摆摆架子,就听见院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苗勇粗声粗气的呼喊:“老爷!不好了!城门口来了好多日本人,端着枪呢!”

“什么?”苗泽华脸色骤变,下意识攥紧了怀里的布包

“他们怎么这么快查到这!”他转头看向王老板,眼神里满是急切,“事不宜迟,先把你侄子弄上我的马车!你也赶紧收拾东西走,日本人来得这么急,肯定是得到了线报!”

说着,他弯腰架起还在昏迷的王今安,少年浑身滚烫,软得像没骨头,头歪在他肩膀上,呼出的热气都带着药味。

“搭把手!”苗泽华咬牙沉喝,腰杆绷得笔直,心里腹诽:这小子看着白净,沉得像袋湿粮,累得他胳膊都发颤。

王老板连忙上前托住王今安的腿,两人一前一后往暗室门口挪。

刚推开暗门,清冷的风裹着街面的嘈杂声涌进来,隐约能听见日本人的呵斥声和百姓的哭喊声。

“你们先走!我还有事要办!”王老板将人往前一送,语气决绝。他转头朝后院喊:“小三子!把‘今日粮已售完’的木牌挂到前门去,快!”

苗泽华脚步一顿,瞥见王老板往柜台后摸的动作,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架着王今安回头看了眼,王老板的身影已经隐在粮堆后,只留下个坚毅的背影。

“那你保重!”苗泽华喉头滚动,丢下这句话,快步往后门走。

刚到后门,就见苗勇喘着粗气跑进来,粗布短褂都被汗湿透了:“老爷,前门大街乱成一锅粥了,日本人在搜人,马车没法走前门,俺绕到后门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自家老爷架着个昏迷的白面少年,惊得眼睛都圆了,“老爷,这是……”

“还能是谁?我新买的长工!”苗泽华喘着气,故意拔高声音

“花了我不少大洋呢,细皮嫩肉的,快帮我抬上车,可别磕着碰着!”心里却暗忖:要不是看在王会长的面子,才不会管这累赘,赚了点粮食和路线图,也算不亏。

他可要看看这路线图和马清明那张有什么区别。

苗勇不敢多问,连忙上前背起王今安,大步往停在巷口的马车走。

少年看着轻飘飘的,背在身上却格外沉,苗勇小心翼翼地把人安置在马车后座,还垫上了马车旁边的小棉垫。

苗泽华紧跟着上车,刚坐稳就催促:“快走!夫人和小姐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苗勇甩了甩马鞭,马车“吱呀”一声驶出小巷

“夫人刚到客栈就收到了王老板派人送的信,直接去了城外的仓库,带着小姐去收您订的红薯了,让俺接到您就去那里汇合!”

苗泽华闻言,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伸手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里满是得意:“我夫人就是聪明。”

他掀开车帘一角,瞥见王记粮行前门已经挂上了木牌,几个日本人正站在门口盘问,又催着苗勇:“再快点,别让夫人和小姐等急了!”

马车在狭窄的巷子里疾驰,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响被远处的枪声掩盖。

苗泽华回头望了眼县城的方向,王记粮行的木牌在夕阳下晃了晃,他攥了攥怀里的路线图,心里默默道:王会长,你儿子我接走了,你和你那老什子堂弟,可都要活着啊。

那王老板那样的咋可能有王会长那样的堂兄,心照不宣罢了

刚转出巷口,迎面就撞见个挑着菜筐的小贩,慌慌张张地往回跑,筐里的萝卜滚了一地:“别往前去!城门被日本人封了,挨个搜人呢!”

苗勇猛地勒住马缰,马车吱呀一声停在路边,惊得马打响鼻。他回头看向车厢,脸色发白:“老爷,城门被封了,怕是不好过!”

苗泽华眉头紧锁,掀开车帘打量着街面。远处城门方向隐约可见黄军装的影子,刺刀在暮色里闪着冷光,百姓们像受惊的羊群般往巷子里躲。

他沉思片刻,突然拍板:“掉头去客栈!”

苗勇虽满脸疑惑,却没多问。他跟着苗泽华多年,知道自家老爷看似抠门,实则心思缜密,每次决定都有道理。

他麻利地调转马头,缰绳甩得“啪”响,马车顺着原路往回赶,车轮碾过刚才行人着急回家掉落的旁边的萝卜和乱七八糟,发出“咔嚓”的脆响。

不过也好。这客栈是岳婉晴接手找人修缮的,后院墙角藏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连通着芦苇荡环绕的河道,

当年为防匪患特意修的,除了岳家人和心腹,没人知晓。这倒是条现成的退路,比硬闯城门稳妥百倍。

“吁……”马车刚停在客栈侧门,赶车的苗勇就勒紧缰绳,马鼻里喷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散开。

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顺子穿着件灰布短褂,脸上堆着慌急的笑跑了出来,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声道:“姑爷,您可来了!小姐半个时辰前就带着小小姐往城外仓库去了,让我在这儿候着您,说在河道那等您”

苗泽华认得他,打小就在岳家当差,前几天被岳婉晴派来打理这客栈。他掀开车帘,踩着苗勇递来的矮凳利落跳下车,冷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皱眉叮嘱:“直接去客栈后院!把马车赶进角门的马厩,用草垛挡严实了,别留半点痕迹!”

“好嘞!”苗勇应声,调转马头就往侧门里钻。苗泽华紧随其后往里走,刚到后院就拽住要去搬东西的顺子,声音压低:“这里的产业就麻烦你打理了,我和你小姐……”

“姑爷您放心!”顺子连忙摆手,从怀里掏出串铜钥匙塞进他手里,“小姐早都跟我交代好了!我会先关店歇业,装作逃难走了,等风头过了再回来照看。这是密道的钥匙,就在假山石后面!”

他指了指后院那座爬满青藤的假山,眼神坚定,“您快走吧,前院已经有日本人在盘查了!”

苗泽华攥紧钥匙,刚要动身,就见苗勇扛着个鼓鼓的布包跑了过来,里面是他提前在客栈备好的伤药和干粮。

“搭把手,把密道推开!”苗泽华快步走到假山前,摸索着找到石缝里的机关,顺子和苗勇立刻上前帮忙,三人合力将沉重的假山石挪开半尺,露出个盖着铁板的入口,一股潮湿的霉味飘了出来,正是那条通往城外的下水道密道。

“大勇,你跟我一起走。”

苗泽华回头看向苗勇,苗勇苗家的家生子打小就在苗家,就是和他一样抠门,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常年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苗勇愣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把布包往背上一甩,梗着脖子道:“老爷您说什么话!我是苗家的人,您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他瞥了眼一旁的顺子,他和顺子可不一样,顺子结婚生子,家就在县城,自然要留下,可他孤身一人,他可要一辈子跟着老爷。

顺子笑着拍了拍苗勇的肩膀,弯腰掀开铁板:“姑爷,勇哥,快走吧!我在这儿守着,等你们进去了再把石头挪回去。”

苗泽华不再多言,转身钻进车厢,将昏迷的王今安扶起来,少年还发着烧,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他费力地将人架到车门口,苗勇立刻上前蹲下,稳稳地将王今安背在背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顺子,保重!”苗泽华最后看了眼客栈的方向,跟着苗勇钻进密道。身后传来假山石归位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