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轮滚起雪水混着泥点溅起,在车轮后留下两道蜿蜒的痕迹。

“大勇,你们回来了!”马叔的声音从坡上飘下来,苗勇抬头一看,只见老人裹着件打了补丁的老羊皮袄,手里提着只灰褐色的野山鸡,鸡脚上系着草绳,正快步往这边走,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笑意。

“马叔,这冰天雪地的,您从哪弄的山鸡?”苗勇跳下车看着那野山鸡,分量不算重,羽毛蓬松得很,显然是饿了许久的瘦鸡,却已是这寒冬里难得的荤腥。

“前儿个在山坳里下了个陷阱,本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逮着了!”马叔搓着冻僵的手,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

“就是瘦了点,晚上给娇娇炖个鸡汤,补补身子。”他说着往马车上望,正好看见苗泽华掀开车帘,吃力地拖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

“姑爷,你这是弄的啥?”马叔赶忙攥着野鸡迎上去,羊皮袄的衣角扫过积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是白面馒头,刚从城里买的。”

苗泽华抹了把额角的汗,朝院里喊了一声,“春花、孟妈,来搭把手!”话音刚落,厨房的门就开了,围着蓝布围裙的孟妈和梳着双丫髻的春花快步跑出来,两人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是在做晚饭。

四人合力将四个麻袋往厨房搬,麻袋磨得肩膀生疼,春花咬着牙直往雪地里踩脚,孟妈年纪大了,走两步就喘口气,却死活不肯松手。

马叔看着麻袋上渗出来的白面细屑,心疼得直念叨:“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庄里有杂粮,够吃的。”

“大家洗洗去客厅,我有事要说。”苗泽华拍掉手上的面粉,“那长工咋样了?”

“精神多了!”孟妈笑着擦手,“中午我熬了小米粥,他足足喝了两碗,还吃了个窝窝头呢,说下午要帮着劈柴。”

苗泽华刚走进客厅,就见苗初蹲在八仙桌旁,手里捏着块桂花糕,正小口小口地啃着,嘴角沾着不少糕屑。他悄悄走过去,用指背刮了下女儿的小鼻子:“娇娇饿了啊?饭前吃点心,一会儿该吃不下鸡汤了。”

“爹爹坏!”苗初猛地躲开,举起沾着糕屑的小手挥了挥,没洗手就碰我,糟老头子坏得很!

苗泽华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自己的手,哈哈笑起来,这小丫头的娇憨模样,倒和小时候没受战乱时一模一样。

他在女儿身边蹲下,声音放柔:“娇娇,咱们短时间去不了西边了,仙女姐姐不会怪罪吧?”话虽问着,心里却有些打鼓,这临时改道去上海,不知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放心吧爹爹!”苗初放下桂花糕,认真地看着他,

“仙女姐姐说过,她只指个大致方向,不会干涉咱们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去哪都行。”她心里其实也犯嘀咕,记得历史书上说这时候内地比沿海安全,可转念一想,有爹娘和空间在,在哪都不怕。

“说得好!”苗泽华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咱们先去上海落脚,那地方可繁华了,有卖糖人、画糖画的,还有西洋镜看,娇娇肯定喜欢。”

正说着,马叔、苗勇、孟妈和春花就走进了客厅。苗泽华收敛起笑意,示意众人坐下,开门见山道:“马叔,我带来四袋粮食,一袋留给您,剩下三袋我带走。”

“姑爷这使不得!”马叔连忙摆手.

“这庄子上的地虽减产,可杂粮够我吃了,山上还有野菜、野果,实在不行我再下陷阱逮点野物,哪用得着您给粮食。”他少年丧妻,中年丧子,孤家寡人过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节俭,更不愿占姑爷的便宜。

“就这么定了。”苗泽华语气不容拒绝

“您先去把野山鸡处理了,晚上咱们好好吃顿饭。”马叔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口气往厨房走.

“我和夫人、闺女打算离开山东了。”苗泽华的目光扫过众人

“现在这世道不太平,想问问你们三个,是想留在庄子上,还是随我走。我还没定好去哪,只知道要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去上海的事太过机密,他不敢轻易透露,生怕走漏风声。

孟妈最先开口,她攥着围裙的手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小姐,姑爷,我一把老骨头了,就不走了。这庄子有山有水,是我住了半辈子的地方,死了也能葬在这儿,陪着我那口子。”她年纪大了,最是安土重迁,一想到要背井离乡,就觉得心里发慌。

春花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想走。我和老爷夫人说好了,我未婚夫写信说了,过些日子就从部队回来找我,我要是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可咋办。” 当时春花确实和苗泽华说过,所以当时报人数也没有报春花的人头。

岳婉晴虽然不舍孟妈,但上海鱼龙混杂,比山东还要凶险,她留在庄子上,反而更安全。

苗泽华又转头看向苗勇:“大勇,你呢?”

虽然之前问了,但是还想再问下,

“老爷这话问得多余!”苗勇“腾”地站起来,胸膛拍得砰砰响,“俺早就说了,您去哪俺去哪!您可不能丢下俺”

“好兄弟!”苗泽华眼眶一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一口饭吃,绝对不让你饿着!”

岳婉晴拉着孟妈的手,指尖触到老人粗糙的老茧,心里一阵发酸:“孟妈,跟着我这些年,让您受委屈了。”她转头狠狠戳了戳苗泽华的胳膊,递了个眼神。

苗泽华心神领会,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闪着温润的光:“孟妈,这是我和夫人的一点心意,您和春花分了吧,买点过冬的煤和粮食。”

“使不得使不得!”孟妈连忙往后躲,春花也摆着手往后退,“姑爷小姐对我们已经够好了,哪能再要您的钱!”

“收下!”岳婉晴语气坚决,将布包塞进孟妈手里,“您要是不收,我和泽华这心里也不安稳。就当是我们拜托您照看这庄子,以后说不定还会回来呢。”

孟妈捧着沉甸甸的布包,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都怪她这腿,一到冬天就风湿疼的睡不着,这要是一起走这不是连累姑爷小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