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霞飞路的洋房比陆今安那处更显气派,奶白色的墙面上爬满深绿的常春藤,即便冬日也透着生机,两扇雕花铁门上嵌着黄铜兽首,一看便知主人身份不凡。
苗泽华提着沉甸甸的皮箱站在门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箱子里三十多根金条的重量,压得他胳膊有些发酸。
“您好,徐先生在家吗?劳烦您帮忙通报一声,就说苗泽华,特来送谢礼。”
苗泽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从容,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门房里挂着的西洋钟,时针正指向上午十点。
看门的小厮穿着笔挺的灰色制服,打量了苗泽华一番,见他虽穿着棉袍却气度沉稳,手里的皮箱看着就分量不轻,便客气地应道:“好的苗先生,您稍等。”说着转身快步走进洋房深处,。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小厮便快步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苗先生这边请,我带您去少爷的书房。”
苗泽华跟在小厮身后,穿过铺着猩红地毯的走廊,两侧墙壁上挂着西洋油画,廊柱上缠着金线,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致与奢华,让他暗自咋舌,这徐盛的家底,比他预想的还要厚实。
书房的门是厚重的胡桃木材质,小厮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徐盛的声音:“进。”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雪茄香混杂着墨香扑面而来。
徐盛正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手里捏着一支钢笔,见苗泽华进来,便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苗先生请坐。”
苗泽华没多寒暄,径直将皮箱放在书桌中央,“咔嗒”一声打开锁。
三十根金灿灿的金条整齐地码在里面,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金条上反射出晃眼的光。
“徐先生,当日登船匆忙,答应您的报酬忘了奉上,今日特意送来。”
徐盛挑了挑眉,伸手拿起一根金条,用指尖掂量了一下,又放在嘴边轻轻咬了咬。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倒不是嫌少,而是没想到苗泽华真能拿出这么多硬通货。登船时他分明留意过,苗家的行李虽不少,却没见过这么个沉甸甸的皮箱。
“苗先生,我可得问清楚,这钱是正经渠道来的吧?”徐盛将金条放回箱子里,手指在箱沿上轻轻敲击,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我在租界做生意,最忌讳沾染上不清不楚的钱,到时候被人赖上,可是麻烦事。”
苗泽华早有准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徐先生放心,这是我们全家的家当了。动乱前,我连夜把金条缝在棉衣夹层里,冬天的棉衣厚实,藏个三十根金条绰绰有余,这才侥幸带了出来。
”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棉袍,“您看,我这身上还留着针线缝补的痕迹呢。”
徐盛顺着他的手势看了眼,果然见棉袍领口处有细密的针脚,心里的疑虑顿时消了大半。乱世之中,把家产缝在衣服里逃难的富商不在少数,这个说法合情合理。
他合上箱盖,干脆利落地道:“好,那我收下了。这笔钱一收,咱们之前登船的人情,就算两清了。”
苗泽华连忙前倾身体,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徐先生,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带着家人在上海长久安顿,可目前缺个户籍。您在租界人脉广,不知能否帮衬一把?”毕竟当时看他有实力才开口的30根,毕竟对当时的他来说钱没有命重要。他又不傻怎么会无缘无故就给他30根。
徐盛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慢悠悠地从箱子里掏出一根金条,放在指尖把玩着,金色的光芒在他指间流转。
“户籍倒是能办,只是租界的户籍管控得严,打点上下需要不少功夫……”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我懂,我懂!”苗泽华连忙从怀里又掏出一根金条,这是他特意留的“打点费”,递过去时语气带着几分为难
“徐先生,实在没有多的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了。”
徐盛看着那根孤零零的金条,忍不住笑了,他原本以为苗泽华会再添个三五根,没想到这么“抠门”。
不过转念一想,这原先的三十根确实多了些,再收就不礼貌了。他收起金条,摆了摆手:“行,这事交给我办。三天后你来取户籍,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下次再找我办事,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多谢徐先生!还有就是我那兄弟大勇有消息了了吗”苗泽华松了口气,起身拱手道谢,又问了大勇的消息
他又张了张嘴,原本想说捐粮的事,却又咽了回去,他看得出来,徐盛这般筹钱,不是买粮就是买枪,以他的身份,大概率会去黑市采购。
与其主动上门,不如去黑市守株待兔,反倒能让这笔“人情”更有分量。
“还没有信,有信的话我让今安通知你”
“好的徐先生,麻烦您了”苗泽华有些失落,不知道大勇的情况总让他心里不安。
辞别徐盛后,苗泽华提着空皮箱走出洋房,手里攥着省下来的两根金条,莫名有种赚了的感觉。
————————
岳晚晴牵着苗初的手,刚从第四套洋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挑剔。
苗初晃了晃母亲的胳膊:“娘,我们选哪套呀?这都看了四套了。”
跟在身后的中介小哥连忙上前,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太太,您看这四套里有合心意的吗?要是看中了,我这就去跟房东谈价,保证给您拿到最实惠的价钱!”
岳晚晴微蹙着回想:“哎,第一套是真有点偏,离霞飞路太远了,买东西都不方便;第二套倒是地段好,可院子太小,以后大勇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第三套院子倒是宽敞,可正屋就两间,娇娇长大了也得有自己的房间,实在不够住;第四套地段和大小都还凑合,就是里面空落落的,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真要住进来,添置家具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她嘴上说着每套的不足,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第四套洋房的方向,其实她心里最中意的就是这套,只是想多挑挑毛病好压价。
中介小哥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凑上前低声道:“太太,不瞒您说,租界的好房子可不愁卖。就您看的这几套,昨天还有人来看过第三套呢,要不是房东临时有事没谈成,今天说不定就没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先选出两套最心仪的,我现在就去跟房东磨价,您在这附近的咖啡馆歇会儿,最多半个时辰就给您答复?”
岳晚晴心里一动,她原本还想再拉扯几句,可中介的话点醒了她。上海租界的房子本就紧俏,尤其是这种带院子的洋房,更是供不应求。
要是真被别人抢了去,再找这么合适的可就难了。她沉吟片刻,抬眼道:“那行,你就帮我谈第三套和第四套吧。”
“好嘞!太太您真有眼光!”中介小哥眼睛一亮,连忙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定金单,“不过按照规矩,得先付10块大洋的定金,要是谈成了,这定金就抵房款;要是谈不下来,我原封不动退给您。
对了跟您说下原价,第三套要40根金条,第四套30根金条,我尽量给您每套房砍个1根金条下来!”
岳晚晴从手袋里掏出10块大洋,放在中介小哥手里,大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摸了摸苗初的头:“娇娇,我们走,先去前面的咖啡馆等消息。”苗初连忙点头,她早就瞥见咖啡馆门口挂着的糖画幌子,早就馋得不行了。
中介小哥拿着定金,殷勤地帮她们叫了辆黄包车,叮嘱车夫:“拉到前面的‘蓝调咖啡馆’,慢着点走!”看着黄包车慢悠悠地驶远。
黄包车上,苗初好奇地问:“娘,我们真的要在上海买房子啦?”岳晚晴笑着点头,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是呀,有了自己的房子总比住在别人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