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这天恰逢难得的晴天,法租界的阳光透过梧桐树隙,在新宅的铁门上投下斑驳光影。

几辆黄包车依次停在门口,车夫们扛着裹着棉絮的家具往里走,苗初踮着脚扒着门框,看着工人将最后一个红木衣柜抬进客厅,这都是他们新买的。

岳晚晴正指挥着佣人摆置餐具,见苗初杵在门口发呆,笑着招手:“娇娇快进来,看看你的房间!”苗初蹦蹦跳跳跑上楼,推开朝南的那间房,立刻被窗台上的雕花护栏吸引了,趴在上面往下看,正撞见苗泽华扛着一个木箱子进来,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爹爹,咱们是打算在上海长住了吗?”苗初跑下楼,拽住苗泽华的衣角。她原以为上海只是逃难的临时落脚点,再转去西边,可母亲买了房,父亲又办了户籍,这分明是要扎根的架势。

苗泽华放下箱子,弯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目光望向院外租界外的方向,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他这几日清晨跑步时,总能看见日军的巡逻队在租界边缘晃悠,街头巷尾偶尔传来的枪声,更何况他们在来上海的路上遇到的事情让他后怕。

“娇娇,咱们先在这里安顿。”他拉着女儿坐在刚摆好的藤椅上,声音温和却带着郑重,“现在路上太不安全了,咱们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手护送,万一遇上日军或者散兵,子弹可不长眼。”

他想起逃亡路上的颠沛,原本以为只要有钱就能顺利逃难,可亲眼见过交通线被日军把控、沿途村镇被洗劫的惨状,更别说还有浑身是血的大勇。

“而且上海是经济中心,咱们留在这里,总能为国家做些实事。”他摸了摸苗初的头,补充道,“爹爹送你去上学好不好?学了新知识,才能更有能力打败坏人。”

苗初想了一下连忙摇头。

她清楚记得这个年代的时局,日军早已开始在占领区推行奴化教育,学校里换了日语教材,老师们稍有反抗就会被抓走。

比起这些没用的“新知识”,能保命的武艺和枪法才是王道。“爹爹,我不想去学校!”她攥住苗泽华的手,眼神格外坚定,“我想习武,想学打枪,这样就能保护爹爹和娘亲了!”

苗泽华愣了愣,随即失笑,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爹的乖乖真有孝心!学武可以,爹爹找靠谱的师傅教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商量,“但读书也不能落下,要是不愿意去学校,爹爹每天在家教你,咱们学国文、学算术,好不好?”苗初立刻点头,只要不用去被洗脑的学校,在家读书她倒乐意,而且文科是她的强项。

“泽华,过来搭把手。”岳晚晴抱着一摞布料从外面进来,将布料放在桌上,看着夫妻二人道,“既然要在上海落脚,得赶紧操办个营生。咱们带的金条和大洋虽多,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而且没有正当营生,钱财的来路也不好解释。”

苗泽华拍了拍大腿:“夫人说得太对了!我这几天跑步时留意过,街头摆摊的不少,可咱们哪会做小买卖。”他挠了挠头,满脸无奈,他这辈子只会读书和收租,做生意的本事半点没有。

“摆摊确实不成,咱们没人懂叫卖吆喝,也不会做吃食。”岳晚晴指尖划过桌上的布料,眼里闪过一丝笃定

“不如从织布入手,我在北方的货源还能联系上,之前合作的染坊老板也信得过,运些布料到上海来,销路应该不愁。”

“还是夫人有远见!全听夫人做主!”苗泽华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娶了个会做生意的老婆。

岳晚晴却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只是我还在犹豫,是直接开个棉纺织厂,还是先开个小铺子试试水。咱们刚到上海,摸不清这里的行情,万一砸了就不好了。”

“有了!”苗泽华眼睛一亮,拍着桌子道,“夫人,我今日正好要去徐先生家取户籍证明,咱们不如找他拿个主意!徐先生在上海人脉广,肯定知道布料生意的行情,问一嘴又不少块肉,说不定还能得些提点。”

苗初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听着父母的对话,心里暗暗感慨。

这年代的人倒是通透,不像现代的自己,上班时总怕麻烦别人,遇到问题宁愿自己硬扛,结果到死还是个小主管。

她忽然想通,说话本就是最没成本的事,开口问了,成了就赚了,不成也不过是费点口舌。更何况朋友之间,本就是在互相麻烦、互换人情中结交的,徐先生既然帮过他们,这份人情正好借问生意的机会维系。

“那正好,我收拾些北方带来的特产,你带去给徐先生。”岳晚晴说着就要起身去翻行李箱,当时放到了娇娇大房子里,今日搬家刚拿出来。

“等等,夫人,不妥。”苗泽华连忙伸手拦住她,眉头微微蹙起。他压低声音道,“咱们来上海时拖的行李都是些随身衣物和细软,明晃晃拿出特产,徐先生要是问起来路,咱们怎么说?总不能说藏在闺女的‘大房子’里吧。”

岳晚晴也反应过来,拍了下额头:“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怎么办?空着手去问事,也太没诚意了。”

“咱们在街上买点时兴的点心果子就行,上海的老字号多,挑两盒精致的,既体面又好解释。”苗泽华刚说完,就见苗初从凳子上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爹爹,我大房子里有好多红酒!玻璃瓶子装的,上面还有洋文,用这个送人多气派!”

“不可不可!”苗泽华连忙摆手,脸色都变了几分,“那红酒是西洋货,如今上海租界里也只有极有权势的洋人或者大官才能弄到,凭咱们刚落脚的身份,拿出这东西简直是招祸!万一被人追问来路,咱们根本圆不过去。”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暗自盘算,其实这几天早上去买早餐侧面打听过黑市的事,人家要么摇头说不知道,要么就借故躲开,根本打探不到门路。这酒也得从黑市卖出去。

正愁着,他忽然眼前一亮:陆今安的外祖父陆三爷事上海本地的,肯定知道黑市的门道!而且找陆三爷打听,还能避开徐盛,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徐先生,羊毛哪能逮着一只薅?更何况他还是武器的钓鱼者。

想到陆三爷,苗泽华又记起一件事,转头对岳晚晴道:“对了夫人,这两天搬家,我一直没见到今安那孩子。咱们得把钥匙给他,之前说好搬新家要请他来热闹热闹,怎么反倒没影了?”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可能是事多吧。或者我们今天去找徐先生的时候顺便问问,我看他俩熟得很”岳婉晴在路上就发现徐先生认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