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疼。
山本建雄坐在病床上,看着护士刚换好的纱布又被渗出的鲜血染红,指节处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沿,咬牙低吼:“八嘎!”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暴怒。
断指的疼痛远不及被陆剑秋羞辱的愤懑,在青帮公馆众目睽睽之下剁掉尾指,这耻辱像烙印般刻在他心上,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陆剑秋也尝尝十指连心的滋味!
陆剑秋……这个名字让他咬牙切齿。
整个上海租界谁不知道“陆三爷”的名号,自从他执掌青帮,早已没人敢直呼其名,可他偏偏栽在了这个老头手里。
就在他攥着拳头暗自咒骂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日本兵顶着满头大汗冲进来,规规矩矩地鞠躬:“少佐!佐藤大佐让您立刻回去!”
山本心里一紧,知道是码头控制权的事催得紧了。
他连忙拔出消炎点滴针,不顾护士的阻拦,草草裹上外套就往外走,身后跟着一串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脚步踩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引得沿途病人纷纷侧目。
日军驻上海司令部的办公室里,佐藤大佐背着手站在地图前,手指死死点着标注“码头”的位置。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身,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颤抖:“山本!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清乡运动迫在眉睫,没有码头控制权,粮草和军火就无法顺利运输或是拦截,整个计划都要停滞。
山本连忙躬身低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实在抱歉,佐藤阁下!青帮的陆剑秋态度强硬,暂时……暂时不好办!”他不敢抬头,能清晰感受到佐藤的目光如刀锋划过他身上上。
“八嘎!”佐藤怒吼一声,上前一步狠狠甩了山本一个耳光,清脆的声响在办公室里回荡。力道大的让山本本能一个趔趄。
“这件事拖了多久了?还敢找借口!”他指着山本的鼻子呵斥,“给你两天时间!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码头控制权!要是办不成,你就切腹谢罪!”
“()嗨!”山本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却不敢有丝毫怨言,深深鞠躬时,能感觉到断指处的纱布又渗出血来,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流。
佐藤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纱布上,语气缓和了几分,却带着警告:“以后不确定的事,不要轻易让人拿到话柄!这次的教训,记住了!不要有下次”
山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剩余的四根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剁指的剧痛和陆剑秋似笑非笑的脸又在眼前浮现。他再次深深鞠躬:“()嗨!属下记住了!”
果然事情都瞒不过佐藤,自己在青帮的事想必他都知道了。
刚走出司令部大门,山本就攥紧了还在滴血的手,指节泛白。
他转头对身后的日本兵低吼:“去!给我查清楚!之前给我传消息说青帮有可疑人员的那个人,是不是叛变了!为什么给我假消息!”
若不是那消息,自己是如此的信任他!他也不会贸然带人去搜查,更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日本兵连忙鞠躬应下,转身就往情报部门跑去。
与此同时,青帮的厢房里,陆今安靠在床头,假装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这两天他发现,守在门口的青帮子弟从一群变成两个,从两个变成了一个,巡逻的间隔也变长了。
等到晚饭时分,送饭的小弟刚推门进来,陆今安猛地翻身下床,趁着对方弯腰放食盒的瞬间,抬手劈在他的颈后。小弟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地上。陆今安迅速换上对方的衣服,戴上鸭舌帽遮住脸,快步溜出了公馆。
“三爷,少爷往租界那处旧院子去了!”陆今安刚消失在巷口,负责监视的小弟就匆匆跑到正堂汇报。
陆剑秋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放下茶盏道:“让他走吧。这么好的逃跑机会,他要是不跑,我倒真是看错他了。”
“三爷,库房里的枪支都清点好了,一共三百支步枪,五十把手枪,弹药也备足了。”另一个小弟上前汇报。
陆剑秋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行,让兄弟们随时待命,等我消息。”他心里清楚,山本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码头的硬仗怕是躲不过了。
陆今安一路疾跑,终于冲到了租界的那处院子。
他掏出钥匙开门,屋里的灯都黑着,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开灯,就瞥见客厅的桌子上压着一封信封。拆开一看,里面写着苗家的新住址。
陆今安愣了愣,随即失笑,他没想到苗家人动作这么快,不仅找好了房子,还真打算在上海扎根了。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转身朝着新住址的方向跑去。
新住址在霞飞路附近的一条弄堂里,比之前的旧院子更显静谧。
陆今安站在铁门前,确认与信上一致后,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开,他下意识理了理歪掉的鸭舌帽,又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
此时的苗家客厅里,餐桌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清炒时蔬、红烧肉、还有一碗鲜美的鸡汤,暖融融的香气裹着灯光漫满全屋。
苗家一家人正说着很久没有见陆今安了,就听到院门外就传来了门铃的轻响,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餐桌上的念叨。
“我去开门!”苗泽华立刻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快步走向门口。
他心里隐隐觉得可能是陆今安,因为新家的地址自己只给他留了,还有毕竟这孩子是狸猫的孩子,这两天没有信他也实在着急。
门栓“咔嗒”一声拉开,苗泽华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年轻人: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身上的棉袍沾着些许夜露的湿气,正是他挂念的陆今安。“今安呀!”苗泽华惊喜地开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陆今安心里一暖,摘下鸭舌帽,露出额角还未完全消退的纱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苗叔,让你们担心了。外公最近家里有点的事,一直没抽出空来,刚忙完就赶过来了。”
苗泽华知道陆今安的外公是陆三爷,当时狸猫结婚的时候他可是参加了的,当时陆三爷的名号婚宴上的人都在讨论,他就听了一耳朵。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多冷啊!”岳晚晴听见声音,也端着碗走到门口,见是陆今安,连忙侧身招呼,
“快进屋暖和暖和,正好赶上我们吃饭,再添一副碗筷就行!”她看着陆今安冻得发红的耳朵,连忙拉着他往客厅走,“路上没冻着吧?快坐下喝碗鸡汤暖暖身子!”
陆今安跟着走进客厅,看着餐桌上熟悉的饭菜和眼前关切的面孔,突然理解家是这种感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