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仓库的铁皮门就被轻轻推开。
徐盛裹着件深色棉袍,脚步轻缓地走进仓库。一排排木箱子整齐码放在角落,他走上前,抽出腰间的短刀撬开最上面的箱子,乌黑的长枪整齐排列,枪身还带着淡淡的防锈油味,正是他急需的军火。
徐盛接连撬开三个箱子,确认每箱都是完好的长枪,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
他蹲下身,指尖摩挲着枪身的纹路,脑海里浮现出父亲与日本人谈笑风生的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清乡运动的情报他费尽心机才从父亲书房偷出传送给组织,这批武器本是为了应对清乡的救命粮,可父亲却还在与日军频繁交易,将枪口对准同胞的事做得愈发明目张胆。
“爹,你可知你养的是豺狼?”他低声呢喃,语气里满是无力与痛心。
从劝父亲停手到彻底决裂,他早已看清父亲被权力裹挟的疯狂。
他快速合上箱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得赶紧联系奉贤、南汇、川沙的同志,将武器分散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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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除夕。
苗初眉头微微蹙起,自从上次从黑市换来这些玉石,她试了无数次,空间依旧毫无反应,想来是数量还不够。
红酒的信箱更是无人问津,看来药品确实比黄金更稀缺,甚至有市无价。
堂屋传来母亲岳婉晴的催促声,她连忙快步跑了出去。
“哎呦,我的小祖宗,快点快点!吉时可不能误了!”岳婉晴站在院门口,身上穿着件新做的月白布旗袍,领口绣着精致的兰草纹样,平日里挽着的发髻今日特意梳得一丝不苟,还插了支银质簪子。
她手里拎着个红布包,里面装着开业要拜神的香烛,见苗初出来,连忙拉着她整理衣襟,“你看你,领口都歪了,今日可是咱们工厂开业的大日子!”
苗泽华也换了身崭新的藏青长衫,正站在院门口锁门,闻言笑着附和:“别急,咱们提前半个时辰出门,误不了。
”苗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红袄子,裙摆绣着的福字在阳光下格外鲜亮,忍不住蹦跳了两下:“知道啦娘亲!爹爹快关门,咱们出发!”
一家三口走出巷口,早有两辆黄包车等候在旁。
岳婉晴拉着苗初坐进一辆,苗泽华坐进另一辆,车夫喊了声“坐稳咯”,黄包车便顺着石板路往前跑去。
可刚出租界街口,前方的人群就堵得水泄不通,车夫只能停下车,无奈地说:“先生太太,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不动了。”
苗泽华掀开车帘,往前望去。只见前方街道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隐约能看到一队身着黑衣的人抬着棺材前行,最前面的少年身着孝服,手里举着白色的招魂幡,寒风中,幡旗猎猎作响。“前面怎么了?”岳婉晴也探出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前面抱着牌位的是谁?没听说青帮有这号人物啊。”旁边一辆黄包车上的路人低声问道。
“没见过,说是陆三爷的亲戚。”另一人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惧。
“陆三爷?他怎么死的?”
“这你都不知道!”那人压低声音,往四周看了看,
“前几天青帮和日本人在码头火拼,说是青帮帮着几个红党跑了,日本人抓了他们的二当家寻师爷,陆三爷去救的时候被活捉了,听说十个指头都被剁下来了!”
“真的假的?你从哪听来的?”
“我二姑家哥哥的小舅子在日本人指挥部做饭,亲眼看见的!你可别说是我讲的!”
“那后来呢?青帮没救他?”
“怎么没救!前几天还火烧指挥部想声东击西,结果被日本人识破了。听说陆三爷怕连累弟兄,自己冲进恶狼群里了,尸体都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你可别说的那么吓人”
“你爱信不信”
“不过这陆三爷也不坏,怎么就没落个好下场”
“你说什么!”苗泽华猛下了黄包车,声音因震惊而有些颤抖。
那一天码头的枪声还在耳边回响,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场激战竟是……
两个路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说着就挤进人群里跑了。
苗初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透过人群的缝隙,她清楚地看到举着招魂幡的少年,正是陆今安!
他身形笔直地站在队伍最前面,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握着幡杆的手青筋暴起。
队伍每经过一个路口,就有人停下烧纸钱,白色的纸灰在寒风中飞舞,“路引”撒在地上,被行人的脚步踩碎。
最让人揪心的是那口棺材,四个杠夫抬着它,脚步轻快得不像抬着人,苗初一眼就看出,那是口空棺材。
空棺入殓!
寒风卷着纸灰飘到黄包车旁,岳婉晴下意识将苗初往怀里搂了搂,苗泽华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掏出钱递给车夫:“掉头,你们先回家。我前去照看下”
“爹爹你小心”
醉仙楼二楼临窗的雅间里,山本二郎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白布擦拭着手里的武士刀。
刀刃泛着森寒的冷光,这正是三天前在审讯室里,剁下陆剑秋十指的那把刀。
他将脸凑近刀刃,看着自己扭曲的倒影,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剑秋临死前的模样。
“让我猜猜,你是红党,还是国党?”当时他把玩着这把刀,语气里满是戏谑。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的陆剑秋浑身是血,却依旧挺直着脊梁,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冷笑:“那你猜错了。我谁都不是,我是中国人。”
“哼!”山本猛地攥紧刀柄,白布被扯出一道裂口。
在他眼里,无论是红党还是国党,所有中国人都只是卑微的“支那人”,都该死。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左手的断指,每次摸到这处空荡的指节,他对陆剑秋的恨意就多一分。
透过雅间的木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送葬的队伍,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闹剧。
楼下,陆今安握着招魂幡的手早已青筋暴起。
白色的幡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泣血的旗帜。
他假装低头整理孝服,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二楼临窗的身影!山本!那双充斥着残忍的眼睛,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是这个人,亲手剁下了外公的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