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徐盛拎着个更大的食盒快步走进来:“我就知道你要走,早给你备好了。”
他把食盒递过去,里面除了饭菜,还放着两包伤药和一叠法币,“这药是治外伤的,路上小心点;钱省着点花,有紧急事的话到了成都找军校门口的老张茶馆,报我的名字,有人会接应你。”他知道王斯年肯定给准备,但是肯定没准备法币,他单独给准备的法币备着用。
苗泽华看着徐盛手里的食盒,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这小子真是心思缜密,什么都想到了。嘴上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这下今安路上就不愁了。”
陆今安捏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抬头看向徐盛,眼里满是询问。
徐盛读懂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爹我已经找人护送走了,走的是水路,比你方便。”
他早就料到,山本一死,日军必定会清算青帮相关人员,这对父子留在上海就是待宰的羔羊,早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陆今安悬着的心彻底落地,眼眶一热,突然想起件事,连忙道:“苗叔,你之前托我找武师傅的事,我外公生前有个心腹,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阿福。他功夫好,为人也靠谱,你看他咋样?”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阿福在火烧指挥部的时候被汽油烧伤了,脸毁了,现在养伤呢,没法跟着我走,也回不去青帮了,外公手下的人都遣散了,愿意去前线的,我已经托人送过去了。”
“是阿福啊!”苗泽华眼睛一亮,立刻想起那个带他去黑市的人。
他连忙追问:“那老熟人啊!他现在在哪儿?我这就去接他。”
“苗叔,阿福伤得不算重,就是脸被烧得厉害,现在在我安排的私人医院养伤。”陆今安低声道,语气里满是心疼。
“毁容怕什么!”苗泽华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人品比啥都重要。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请个好大夫过去?”
“行了行了,我都安排好了。”徐盛打断两人的对话,看了眼怀表,脸色凝重起来,“日军的巡逻队要开始加强戒备了,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医院那边我会盯着,等阿福伤好,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陆今安用力点头,把食盒牢牢系在背上,又对着苗泽华深深鞠了一躬:“苗叔,大恩不言谢!”说完他转身就往院外走,脚步坚定,没有回头,如今能冒着危险收留青帮的人,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
“泽华,我们有时间再聚,我先送今安走”徐盛上前握着苗泽华的手,可终于有个人来帮他了。
“路上小心!到了成都给我捎个信!”苗泽华追到门口喊着,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夜色里,他忍不住裹紧了衣裳,此时却有几个放烟花的,逐渐有了新年的气息。
苗泽华站在棚户区的巷口,冷风卷着远处零星的爆竹声扑在脸上,带着几分喜庆的凉意。他拢了拢长衫下摆,落寞地转身走向街口。
街口昏黄的路灯下,只有一辆黄包车孤零零停着。车夫裹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正蹲在车旁啃干硬的馒头,见苗泽华走来,立刻起身拍了拍车座上的雪沫:“先生,去哪儿?”
苗泽华报了家的位置弯腰坐上车,车板轻微晃了晃。
他看着车夫佝偻着腰拉起车把,忍不住问道:“兄弟,这过年也不歇息?该回家陪家人吃顿团圆饭才是。”
车夫脚下不停,爽朗地笑了笑:“习惯了!一天不跑浑身不舒服,趁今晚人少,能多赚点。”说罢脚下加了劲跑的更稳更快了,只因这个顾客的言语关心。
街上确实冷清,只有几家烟馆还透着昏沉的光。
不多时就到了苗家门口,苗泽华掏出两块大洋递过去,这是平常车费的三倍,也是苗泽华少有的大方。“多的留着吃酒,买两斤熟肉过年。”
车夫接过大洋,激动得眼圈发红,连忙弓着腰道谢:“多谢老爷!多谢老爷!祝您新年大发!”
他攥着大洋,他心里想的确是再攒点就能赚够车租费了,迈着轻快的步伐拉着车跑远了,风里还飘来几句不成调的江南小调,赶着去寻找下一个需要黄包车的客人。
苗泽华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饭菜香立刻裹着暖意扑来。
堂屋的桌上摆满了菜肴,红烧鱼冒着腾腾热气,酱鸭油光锃亮,还有几碟精致的凉拌小菜。一个穿着青布褂子的老婆婆正端着最后一盘清蒸狮子头上桌,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动作略显迟缓却十分稳当。
岳婉晴快步上前,接过苗泽华肩上的外套挂在衣架上,顺着他的目光笑道:“这是莫阿婆,徐先生介绍来的。她两个儿子都牺牲在台儿庄战场上了,家里没人了,来咱们家帮着做饭洗衣,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莫阿婆连忙转过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微微躬身行礼:“老爷好。”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清亮,只是说话时带着几分拘谨。
“莫阿婆不必多礼。”苗泽华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触到老人粗糙的手,想起她两个为国捐躯的儿子,心里满是敬意,“咱家没那么多规矩,往后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你们还没吃?”苗泽华看着满桌没动过的菜,碗边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不久。
“爹爹在等你呀!”苗初从里屋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红包,“娘亲说,年夜饭要一家人到齐了才能开吃。”她晃了晃手里的红包,“这是给莫阿婆的压岁钱!”
苗泽华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语气柔和:“娇娇以后饿了就先吃,不用等爹爹,爹爹说不定会被事情耽搁。”
莫阿婆局促地往后退了退,小声道:“老爷太太,那我先下去了,你们慢用。”她住的偏房就在厨房旁边,原是打算等主家吃完再去吃些剩菜。
“阿婆,一起吃!”岳婉晴快步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桌边引,“今天是除夕,哪有让您单独吃的道理?就当是一家人团圆,热闹热闹。”
“夫人,这不可不可!”莫阿婆连忙摆手,脸上满是惶恐,“我就是个做工的,哪能和主家同桌吃饭?”
“莫推辞。”苗泽华走到桌边,拉开一张椅子,语气郑重,“您把两个儿子都送上战场,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您就是英雄的母亲,值得我们敬重。今天这桌年夜饭,您必须坐主位。”每一个为家国牺牲的家庭,都该被好好善待。
莫阿婆看着苗泽华夫妇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苗初递来的红包,眼圈一红,颤巍巍地坐下了,她碰上好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