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街的锦绣阁铺子敲定下来时,檐角的春燕正衔着泥筑巢,将1943年上海的冷清撕开一丝生机。
铺子里的柜台还留下的旧划纹,苗初踮着脚摸了摸柜台表面,转头看向身后的岳婉晴,眼睛发亮:“娘亲,这铺子我想自己经营,可以吗?”
她想试试,凭着自己从现代带来的见识,在这乱世里能不能闯出名堂。
苗泽华刚看完铺子的梁柱结构,闻言挑了挑眉,走上前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娇娇,你前几日还拉着我要学枪学武,转头又说要学电报、学识字,如今又要管铺子,这么多事,你能平衡好?”
他语气里满是宠溺的担忧,毕竟女儿今年才八岁,但是也并没有一口拒绝。
苗初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垂眸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空间灵水早已改造了她的身体,不仅力气比同龄孩子大,记忆力更是好得惊人,前几日学的电报密码,看一遍就记牢了。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早上练枪习武,早饭后学写字和电报,下午盯铺子装修,晚上再梳理铺子的经营计划,时间挤一挤,总能安排开。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爹爹,我不确定自己一定能做好,但我想试试。我还年轻,就算做错了也不怕,大不了重新再来。”她的声音虽稚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苗泽华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真棒我的娇娇!想做就去做,爹爹永远是你后盾!”他忽然觉得,自家这丫头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谢谢爹爹!”又转向岳婉晴,“谢谢娘亲!”
岳婉晴走上前,帮女儿理了理歪掉的发带,眼里满是赞许:“这铺子娘亲就不插手了,从进货到卖货,全交给你。”她深知乱世里女子不易,能让女儿早早历练,也是件好事。
“放心吧娘亲!”苗初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压根没慌。
就算铺子赔了也没关系,空间里的大洋堆成山,大不了再盘一间就是,反正她有的是钱兜底。她突然知道现代那些有钱人孩子的底气是什么了,是可以有无数次试错机会都不会败的后盾。
可真正忙起来,苗初才知道经营铺子有多累。
天刚蒙蒙亮,巷口的公鸡还没打鸣,她就被阿福叔叫起来练枪。
阿福叔脸上的疤痕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却丝毫不吓人,他握着苗初的手,教她瞄准:“握枪要稳,心要静,准星对住目标,轻轻扣扳机。”练完枪又练拳脚,直到汗水浸湿短褂,才披着晨露回家。
阿福叔如今也住进了苗家,苗泽华特意给他收拾了房子,但给大勇叔留的房子依然没人住。
早饭后,苗初就搬着小凳子坐在苗泽华身边学写字,父亲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国”“家”“战”,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格外安心。
写道战这个字苗泽华想到了大勇:这个大勇过年也不知道来封信!哪怕一个字告诉自己他活着也可以!
写完字又学电报,滴滴答答的电波声,成了上午最常听的旋律。
下午的时间全耗在铺子里。她指挥工匠刷油漆,还得琢磨货架的摆放位置,忙得脚不沾地。
夕阳西下时,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连吃饭都差点睡着,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尝到累的滋味。
转眼就到了铺子开业的日子,苗初却犯了愁,工厂的布料全要赶制东北的军需订单,她手里连一匹布都没有。
正当她蹲在铺子里唉声叹气时,岳婉晴提着食盒走进来,笑着说:“娇娇,别愁了,用从山东铺子里那批布。”
苗初猛地抬头,拍了下脑门才想起,空间里还有整整一仓库的布料,是之前从山东铺子收的!
她连忙跑过去拉着母亲的手:“谢谢娘!我给你钱!”她在现代习惯了明码标价。
“你这孩子!”岳婉晴点了点她的额头,将食盒递过去,“娘的东西,不就是你的?跟娘还谈钱?”
苗初愣了愣,看着母亲眼里的温柔,突然想起这些日子父母的付出:她要学枪,父亲立刻找阿福叔教;她要学电报,父亲放下手里的活亲自教;她要开铺子,母亲给她介绍靠谱掌柜。
好像父母对孩子的爱不是用金钱衡量的。
父母一直都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倾尽所有给你所有。
她扑进母亲怀里,搂着她的腰,声音软软的:“娘亲,我有没有说过,你真好。”
岳婉晴指尖抚过铺子里刚挂好的真丝帷幔,米白色的料子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是她特意从山东铺子的上等货。
看着女儿正指挥工匠将一盏琉璃灯挂在天花板中央,那灯盏由数十片彩色琉璃拼接而成,在午后的阳光里折射出斑斓的光,晃得人眼晕。
她终究没忍住,走上前扶了扶女儿的肩膀:“你这孩子,对自己的铺子到底有规划吗?”
苗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娘亲等着瞧就是了!”她不是故意卖关子,只是心里也打了点小鼓,那些现代的经营法子,在这战火纷飞的上海,真能行得通吗?
毕竟现在的主顾,要么是精打细算的普通百姓,要么是深居简出的贵妇,和现代商场里的消费者,终究不一样。
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木料边角料,心里早已盘算了千万遍。
她不是设计师,画不出精致的成衣图纸没关系,前几日已经让莫经理帮忙打听,把上海租界里最有名的裁缝李师傅请了来,定金都付了五十块大洋,李师傅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有样衣,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款式,甚至还能根据身材修改。
她不懂布料的染织工艺也没关系,工厂里的任小菊是染整好手,她已经跟任师傅约好,每月额外付工钱,请她来铺子当布料顾问,帮主顾挑选最合心意的料子。
“你们把这排货架往东边挪半尺,和琉璃灯对齐!”苗初扬声朝工匠喊道,转头又对岳婉晴解释
“娘亲,我把铺子分成了三部分,前面最宽敞的地方摆布料和成衣样品,你看这货架,我特意让木匠做了分层,每层都装了小灯,晚上开灯的时候,布料的颜色看得更清楚。”
她指着铺子西侧的隔间,“那边隔出三个包间,挂着厚窗帘,专门给租界里的贵妇用,她们挑布料做衣裳爱清静,不想被人打扰。”
岳婉晴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隔间门口还挂着绣着兰草的布帘,透着几分雅致。“那上门服务又是怎么回事?”
她好奇地问,以前的布庄都是主顾亲自上门,从没听说过店家主动上门的。
“有些贵妇身子弱,或者家里孩子小走不开,咱们就派李师傅带着布料样品上门,量好尺寸再送回来,完工后再亲自送过去。”
苗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上门服务登记册”,“每次服务都要记下来,主顾的喜好、尺码、忌讳,都得记清楚,下次人家再来,咱们就知道该推荐什么料子。”
岳婉晴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又看了看铺子里处处透着的新奇心思,连墙角都摆了两盆从花鸟市场买来的吊兰,绿意盎然地冲淡了布料的厚重感,心里的担忧渐渐消散。
她伸手摸了摸那盏昂贵的琉璃灯,轻声道:“这灯、这帷幔,还有请师傅的工钱,花了不少钱吧?要是……要是被炮弹炸了,多可惜。”
苗初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拉着母亲的手走到门口,指着街对面的日军岗楼:“娘,我知道这世道不安全,说不定哪天一颗炮弹就把铺子炸平了。可咱们不能因为怕被炸,就不开铺子了呀!就像人不能因为吃饭会胖,就不吃饭一样。”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娘亲,再说了,我有钱,炸了咱们再建,建得比现在更气派!”
阳光透过铺子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苗初稚嫩却坚定的脸上。
岳婉晴看着女儿,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那股子底气,有她当年的感觉。
工匠们已经把货架摆好,开始往上面摆布料,五颜六色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像一片五彩的云霞,映得整个铺子都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