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婉晴刚走出工厂大门,就看着卖烟的摊贩避开了她的眼神,她心里冷哼:有贼心没贼胆的人。

她回头看向守门的胡伯,老人正佝偻着腰擦着门上的落灰。

“胡伯,这三天你也放假歇着,工钱照算。”岳婉晴的声音带着刚处理完事务的轻缓。

胡伯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岳先生,咱们好好的咋突然停工?是不是工厂出啥岔子了?”

岳婉晴刚要笑着解释“只是原料断供”,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空袭警报,紧接着就是“砰——”的破空声,三枚炮弹拖着黑烟从云层坠落,砸向市区方向!

“轰隆——!”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火光裹挟着黑烟冲天而起,那方向正是铺子所在的市中心!

岳婉晴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她一把抓住胡伯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胡伯!快去防空洞!快!”

“岳先生你跟我一起走啊!”胡伯死死拽着她的手腕,看着越来越浓的黑烟,急得直跺脚。

岳婉晴猛地甩开他的手,往市区方向狂奔,旗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去铺子找娇娇!你先去躲着,别管我!”要是娇娇出了意外……她不敢再想,只拼尽全力往前跑,浓烟呛得她直咳嗽,眼泪模糊了视线。

此时的锦绣阁里,苗初正趴在二楼账房的八仙桌上,嘴里叼着块桂花糕,手里翻着账本,面前的青瓷茶杯还冒着热气。

“钟掌柜,昨天的亲子装订单再核对下……”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茶杯里的茶水溅了一账本,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她猛地抬头,就见街斜对面的楼轰然倒塌,砖石瓦砾飞溅,尖叫声此起彼伏。

“老板!快跑!是轰炸!”钟掌柜连滚带爬地冲上楼,脸上满是烟灰,一把拽起苗初的胳膊就往楼下跑。

铺子里饭点本就没客人,伙计们早已跑到门口,见苗初下来,连忙簇拥着她往街后的空旷广场跑。

刚跑出铺子大门,第二波飞机的轰鸣声就由远及近,“轰隆”一声巨响,旁边的照相馆被炮弹直接命中,屋顶塌了半边,碎砖断木砸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苗初被震得摔在地上,膝盖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她抬头望去,广场上挤满了逃难的人,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呼喊声混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还没等她爬起来,就见斜上方的商铺立柱被震得松动,带着断裂的木屑往她头顶砸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碗口粗的木头落下。

“娇娇!”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传来,苗泽华像疯了一样从人群里冲出来,他刚从徐盛那里出来往铺子赶,正好撞见这惊魂一幕。

他扑过去一把抱起苗初,转身就往旁边翻滚,木头“哐当”一声砸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被砸出个凹陷。

苗泽华抱着苗初爬起来,双手颤抖着抚摸她的全身,从额头摸到膝盖,看到她额角的擦伤和渗血的膝盖,声音都在发颤:“娇娇,没事吧?哪里疼?跟爹爹说!”

苗初看着父亲满是烟灰的脸,鬓角的头发都被烧焦了几缕,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可膝盖的疼痛还是让她吸了口凉气:“爹爹,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特喵的可真疼,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本身的模样吗?是硝烟炮火,是断壁残垣,是沉痛哀嚎,是这片炙热的土地都弥漫着血的味道。

这一刻苗初真的想哭,不是被疼哭,而是为这个时代的人哭。有些人在底层中苦苦挣扎的愿望只是为了活着,可这个愿望却成了奢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苗泽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后背还在因为刚才的狂奔起伏。

这时,岳婉晴的身影从浓烟里冲出来,看到相拥的父女俩,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连忙跑过去抱住他们:“我的娇娇!我的孩子!”

“娘,我们去救其他人!”苗初从父母怀里抬起头,指着广场上受伤的人,“我大房子里有药!”

苗泽华却说:“先将人救到防空洞,药品医院的人会带”他刚从徐盛那出来,知道工厂因为大手笔和某些措施被人盯上了,现在不是高调的时候。

岳婉晴:“听你爹的”

苗初主打一个听话,她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跟着聪明人做事总没错。

苗泽华和岳婉晴搀扶着路上摔倒的人,苗初也拉起比她还小的孩子的手,擦干他们的眼泪。

空袭结束后,夕阳透过硝烟洒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

苗泽华看着倒塌的铺子,又看了看身边互相搀扶的家人和伙计,沉声道:“铺子没了可以再开,人没事就好。”

苗初攥着父亲的衣摆,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颤抖:“爹爹,我是不是乌鸦嘴?……”

苗泽华蹲下身,指尖点了点废墟尽头,那里有个穿补丁棉袄的小女孩,正踮着脚给受伤的奶奶擦脸,夕阳恰好落在她们身上,镀出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娇娇,这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你记住,这乱世里的灾祸从不由人嘴定。当事情坏到不能再坏时,就该往好的方向转了。就像这废墟,今晚看着是一片黑暗,可明天太阳一升,咱们就能看清哪里能立起新梁,哪里能砌起新墙。往往最黑暗的地方,光照进来时才最亮堂。”

苗初顺着父亲指的方向望去,那对祖孙相依的身影让她想到了更多劳苦中的人民。

她又吸了吸鼻子,爹果然是读过书的人,满口大道理。

这时岳婉晴走过来,将她揽进怀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带着熟悉的皂角香。“娇娇莫伤心。”

她抬手拍了拍苗初的背,又转向众人,声音清亮如铜铃,“只要有人在就有希望,从头再来怕什么!”

“岳先生说得对!”钟掌柜率先应和,他撕下衣襟裹住胳膊的伤口,挺直了腰杆,“铺子重建,我第一个来!”

“我也来!”伙计们纷纷附和。

少年人从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