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过两个街口,就到了事先打听好的铺面所在的街道。

这街道不算宽,但两旁多是两层小楼,底层全是铺面,裁缝铺、杂货铺、茶馆错落分布,不时有顾客进出。

刚走到弄堂中段,一个穿藏青长衫、手里攥着算盘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精明的笑:“二位可是苗先生和苗小姐?我是这铺面的房东刘掌柜,早就听中介说您要来看房,特意在这儿候着。”

苗泽华拱手回礼:“劳烦刘掌柜久等。”

刘掌柜连忙摆手,引着他们走到一间关着门的铺面跟前,掏出钥匙打开木门:“您瞧,这铺面宽三丈、深五丈,前屋当店面,后屋能当库房,楼上还隔了个小阁楼,要是您雇了伙计,还能当住处用。甚至后面还有个大院子,也可住人。”

原先是家笔墨铺,店主搬走时留下了几排樟木货架,墙角还堆着些捆好的旧宣纸。

苗初好奇地绕着货架转了一圈,伸手摸了摸桌面没在说话,她走到临街的窗户口,推开老式木窗,正好能看到弄堂口的行人。

苗泽华他敲了敲墙面:“刘掌柜,这铺面的租金怎么算?租期最长能签多久?”

这话一出,刘掌柜脸上的笑顿了顿,手里的算盘也停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苗泽华一番,从藏青长衫的质料到脚上擦得锃亮的皮鞋,细细判断着对方的购买力,沉吟片刻才道:“苗先生,不瞒您说,这铺面我本来没打算卖。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月租稳定,每月躺赚十几块大洋,也是个念想。”

他顿了顿,往门口望了眼,见没人经过,才压低声音话锋一转:“不过您要是真有诚意,我也不是不能谈。但丑话说在前头,只收大洋,法币、关金券这些一概不要。”

说到这,他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前阵子来了好几波问价的,张口就说给多少法币,可那玩意儿贬值得比流水还快,上个月能买一担米的钱,这个月连半担都买不到,倒不如大洋实在,揣在怀里沉颠颠的,心里才踏实。”

“大洋自然可以。”苗泽华毫不犹豫地应下,“只不过您这铺面,得给个实在价。”

刘掌柜眼睛一亮,连忙把算盘往柜台上一放,手指在珠子上快速拨弄着,嘴里念念有词:“苗先生您看,咱们这可不是单单一间铺面!前屋、后屋加阁楼,连带着后院那片小院子,总共算下来足足两百平!您开书局,前屋卖书,后屋当库房,阁楼住人,后院还能种点花草晒晒太阳,就算将来不想开书局了,一家子住这儿都宽敞得很,可比买那些小杂院划算多了!”

“面积确实不小。”苗泽华走到后屋门口,推开侧门露出后面的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老石榴树,树下还砌着个小小的石桌。

“但这铺面房龄不短了,阁楼的木梯松动得厉害,后院的墙根也有些返潮,买回去得重新翻修,这些都是成本。”

他转头看向刘掌柜,“您直接说个底价,合适咱们今天就定下来,我这儿随时能取大洋。”

刘掌柜捏着算盘的手紧了紧,显然在心里盘算着。

他叹了口气,拨着算盘道:“看苗先生是实在人。这样吧,一口价一千块二百大洋!这价在整条街都找不到第二家,去年隔壁比这小三十平的铺面,卖了一千七百块呢!”

苗泽华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就见苗初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在他手心写了几笔:“爹爹。”

苗泽华心中一动,瞬间明白女儿的意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对刘掌柜道:“刘掌柜,一千大洋二百我这着实拿不出来,不瞒您说,我本是打算拿一千块大洋来办这事,一部分买铺,一部分进第一批书。您要是实在不肯让,我只能再去别处看看了,毕竟前几天中介还带我看了巷尾那家铺面,虽说小了点,但房龄新,不用翻修,开价也就七百块。”

刘掌柜脸色一沉,算盘“啪”地一声扣在柜台上:“苗先生这价也太压得狠了!一千块,连本钱都回不来!”

“刘掌柜先别急。”苗泽华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语气沉稳。

“过户的事我有人脉打理,从提交材料到拿新契证,全程不用您跑一趟,所有手续费也由我来出。”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

“您也知道,官府办事繁琐,要是自己跑,没个十天半月下不来,还得看办事员的脸色,弄不好还要额外打点。我来办,三天就能办妥,保准顺顺当当。”

这话让刘掌柜紧绷的脸色稍缓,他去年帮侄子办房产过户,光是在政府门口就等了五天,还花了不少打点的钱,想起那滋味就头疼。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目光飘向后院那棵老石榴树,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主要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祖父年轻时就在这儿开笔墨铺,我爹接手后又扩修了阁楼,连后院那棵石榴树,都是我小时候跟着我爹一起种的。要是贱卖了,我都没脸去见祖宗啊。”

苗初悄悄走到刘掌柜身边,仰着小脸轻声说:“刘爷爷,我刚才看后院的石榴树,树干上还刻着小小的‘刘’字呢,是不是您小时候刻的呀?”

刘掌柜一愣,转头看向女孩,眼里多了几分柔和:“是啊,那年我才八岁,非要刻上自己的姓,说这树是刘家的。”

“那您放心,我们买了铺面,肯定好好照顾这棵树!”苗初认真地说

“我爹要开书局,会把铺面修得漂漂亮亮的,但这棵树肯定不动,秋天结了石榴,我们还会给您送过去。而且我们就在这附近住,您想回来看看,随时都能来,就当走亲戚一样。”

苗泽华适时补充道:“刘掌柜,我开书局也是想做点正经生意,让街坊邻里有个看书的地方,也算积德行善。您这祖产落在我手里,我肯定好好经营,不会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