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被厚重的大门隔绝。
徐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没把事情闹僵,又借吴长丰的手控制住了任和南。
他知道这件事不足以让任和南死,但是能拖他几天让苗家脱身送物资足以。
他转身端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对着满场宾客扬声道:“让大家见笑了!荣昌厂是建设军用物资的关键,也是带动上海经济复苏的龙头,绝不能让宵小之辈从中作梗。”
“今日之事,算是给某些人提个醒,谁要是敢挡上海复苏的路,就是跟我徐盛作对!”
“徐参谋说笑了!”一个穿西装的商会会长立刻起身附和,端着酒杯遥遥一敬。
“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就该好好教训!再说了,谁没被他们中统、军统的人跟踪过?天天跟苍蝇似的,嗡嗡叫着烦得很!徐参谋今天算是替咱们出了口气!”
“对对对!”另一个洋行经理也跟着点头,用生硬的中文说道。
“我们洋行之前也总被人盯着,进货出货都不自在。徐参谋维护秩序,我们都支持!”
宾客们纷纷附和,刚才的紧张气氛瞬间被热烈的议论取代,不少人趁机向徐盛敬酒,夸赞他的魄力。
徐盛回敬高声道:“话不多说,为了上海的复苏,为了前线的胜利,大家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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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统局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昏黄的台灯映着桌面。
任和南揉着被卫兵架得发疼的胳膊,西装上还沾着宴会上的酒渍与尘土。
他对着办公桌后脸色铁青的吴长丰,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急切:“吴主任!您明察啊!我是冤枉的!徐盛就是故意设局陷害我,想借您的手堵我的嘴!”
吴长丰猛地将手里的搪瓷缸砸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杯沿,在桌面上烫出一圈深色印记。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他压低声音怒吼
“那种场合是断案的地方吗?徐盛那场宴会,请来的不是工商巨头就是南京的眼线,他要的从来不是真相,是个‘震慑宵小’的场面!从他把尸体抬出来那一刻,不管你冤不冤,他就已经赢了!”
任和南被吼得一哆嗦,却仍不死心,往前凑了半步:“可咱们前几天派去盯苗家的那两个兄弟,也没再回来啊!电话没人接,据点也没露面,十有八九是折在苗家手里了!这苗家绝对有猫腻,徐盛这么护着他们,分明就是一伙的!”
他越说越激动,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桌角,“咱们再派些人手去查,肯定能抓到证据!”
“查?查个屁!”吴长丰气得站起身,指着任和南的鼻子骂道,“南京的特派员在上海巡查,现在全城都在盯着咱们的动静!”
“徐盛就是算准了我不敢在这时候生事,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演戏!你要是再带着人去闹,万一捅出篓子,别说你我,整个上海站都得给你陪葬!”
他喘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语气缓和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你可让我省点心吧!歇歇吧!”
“你最近也累了,脑子都不清楚了。从明天起,你回家休整一个月,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叫审时度势,再回来上班!”
任和南愣住了,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见吴长丰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调令,钢笔字写得斩钉截铁。
他瞬间明白,吴长丰这是要把他暂时雪藏,用他的休假换这一个月的安稳,特派员在上海期间,吴长丰根本不求立功,只求别出半点差错,安安稳稳把人送走再说。
“主任……”任和南的声音里满是不甘,却在吴长丰冰冷的目光中渐渐低了下去。
他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如今只能先忍下这口气,等风头过了,再找徐盛和苗家算账。
他拿起调令,转身走出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吴长丰看着紧闭的门,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烟雾在昏暗的房间里袅袅升起。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霓虹灯的光影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痕迹,嘴里低声呢喃:“徐盛、苗家,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共党……可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与此同时,任和南攥着调令走出中统局大楼,晚风吹在他带着巴掌印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楼门口的阴影里,三个穿短打的小弟立刻凑上来,为首的瘦猴搓着手问:“队长,吴主任咋说?咱们还盯不盯苗家了?”
任和南猛地将调令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脚还不解气地碾了碾:“盯!怎么不盯!徐盛这老狐狸,故意在宴会上给我难堪,把我架出去当替罪羊,这个时候把我休假,铁定有猫腻!他不就是想趁着我不在,帮苗家那伙人打掩护嘛?”
他越说越激动,想起那两个至今杳无音信的兄弟,眼底泛起猩红:“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苗家绝对有问题,咱们派去的两个兄弟到现在都没回来,十有八九是折在他们手里了!这两条命,我得让苗家加倍偿还!”
瘦猴被他的狠劲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问:“可是队长,吴主任让您休假,咱们私自行动……”
“休个屁的假!”任和南打断他的话,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扔给瘦猴,“这是我的配枪,子弹上满了。你亲自带人去盯。记住,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动,不用请示我,直接开枪!要是遇到抵抗,格杀勿论!”
他凑近瘦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疯狂:“徐盛不是想保苗家吗?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护得住苗家满门!
“事成之后,功劳是咱们的,你当得头功!”瘦猴握着冰冷的手枪点头应下:“是,队长!我这就带兄弟们过去!”
看着瘦猴带着两个小弟消失在夜色中,任和南靠在墙角,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宴会上徐盛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想起吴长丰的冷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