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厚重的脚步声推门而入，他阴沉着个脸，眉眼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身上的黑色西装剪裁利落，衬得肩线挺拔，领口处的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模样，却偏生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呦——”
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立刻响起。
染着浅棕色卷发的杨晏青像是被点燃了兴致，立刻从高重璋身边站起，绕着林盛转了两圈，目光从他梳得整齐的头发扫到擦得锃亮的皮鞋，眼底的戏谑都要溢出来。
“这不是我们林大少爷吗？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凑得更近了些语气里的调侃毫不掩饰：“怎么还打扮得这么精致？”
杨晏青故意拖长了调子，尾音上扬，引得周围几人低笑出声：“这是准备孔雀开屏，给谁看呢？”
“滚开。”
林盛没好气的骂道，他抬手毫不客气地推开杨晏青，他没再看杨晏青一眼，也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一屁股坐下，随手抄起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仰头便一饮而尽。
“这是怎么了？” 一道娇俏又带着不满的声音传来。
吴曼琪开口，精致的妆容衬得她眉眼如画，眉头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我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组个局聚聚，你就给我摆这副臭脸色？”
“哎哎，琪琪别气别气！”
杨晏青立刻凑到吴曼琪身边，摆了个讨饶的表情，眼底却依旧是看热闹不嫌大的兴奋，“你看他这模样，魂不守舍的，还特意打扮了，不是为情所困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林盛，越发看热闹不嫌大：“说说呗，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女人，敢让我们林大少爷吃瘪？”
“是被拒绝了，还是追不上啊？兄弟几个给你出出主意，保管给你拿下！”
林盛面无表情地将酒杯往茶几上一推，俊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起伏，想起顾乘星那清冷孤傲的模样，眼底的阴翳更重了些。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包厢里的众人，最后落在了不远处角落的沙发上，那里坐着个陌生的女孩，穿着廉价的连衣裙，有些局促地端着杯子，坐在高重璋的身边。
林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甚至夹着一丝被冒犯的疏离。
他抬手扯了扯领带，烦躁道：“这是谁啊？高重璋，你就这么随便把人带进来？”
林婉看着林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唇角扬起得体又恭敬的微笑，准备做自我介绍。
林盛不认识她，可她认得林盛，认得这个让她父亲念叨了无数次的名字。
林家在 A 市是顶流豪门，可豪门与豪门之间，隔着云泥之别。
林婉家所谓的“林家”，不过是真正林家旁支的旁支，说是沾亲带故，实则八竿子打不着。
当年她父亲走投无路，厚着脸皮堵在林家主宅门外，近乎乞讨般求现任家主赏口饭吃，靠着这点微薄的关联，才在底层商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勉强攒下些家底，称得上一句有钱人。
可在真正的林家面前，这点家底连塞牙缝都不够，他们甚至连林家主宅的门槛都没资格踏进去。
而林盛，正是林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是真正站在 A 市金字塔尖的男人。
从她被接回林家的第一天起，父亲一本相册拍在她面前，指着照片上西装革履、气质矜贵的少年，反复叮嘱：“这是林盛少爷，林家未来的当家人，你必须记住他，记住林家每一个人的脸，往后若是遇上，半点差错都不能出，不能惹他们不快。”
那些面孔，那些名字，早就刻进林婉的脑海里，成了她向上攀爬的执念。
此刻，林盛就坐在对面，墨发梳得一丝不苟，昂贵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
林婉望着他，胸腔里的情绪翻涌得厉害，既紧张又激动。
若是能得到林盛的认可，哪怕只是一句淡淡的回应，她在林家的地位也会彻底稳固。
到时候，林夫人再不敢用那种轻视的眼神看她，林瑜那个自视甚高的婚生女，也得乖乖排在她后面！
“这可不是陌生人啊。”
就在林婉的微笑即将绽开，话语还没来得及出口时，身旁的高重璋先开了口。
他完全没在意林盛冷淡的态度，往沙发背上一靠，姿态慵懒，指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林婉，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说起来，她还是你妹妹呢？”
“私生女？”
林盛眉峰一蹙，眉宇间的不耐更甚。
他瞥了林婉一眼，那眼神带着审视，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父亲那些乱七八糟的桃花债，语气冷硬。
在他看来，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多半又是哪个情妇找上门来的麻烦。
“不是林伯父的。” 高重璋低笑一声，声音里的玩味更浓，“是林大山的女儿。”
“林大山？他是谁？”
林盛思索着，他自小接受继承人教育，林家旁支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哪怕是远房亲戚，逢年过节聚会时也都会露面，他或多或少都有过一面之缘。
可这个林大山，却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林家旁支里哪个不起眼的角色？
林盛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婉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漠然。
而林婉坐在那里，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方才的激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心里又慌又急。
没想到这个林盛竟然真的不认得父亲，那她接下来该怎么说这个远了又远的关系？
于是林婉看向身边的高重璋，期盼着高重璋能把她和林家那点微薄的联系说清楚。
“你不认识啊？不认识就算了。”
高重璋将手中的酒杯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语气里的玩味散去，只剩漫不经心的敷衍，仿佛林婉父女的存在本就不值得多费口舌。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林婉心上。
方才翻涌的激动瞬间凝固，胸腔里的期待一点点沉下去，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脸上那抹得体的微笑彻底僵住。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费尽心思想要攀附的关系，她视作救命稻草的认亲机会，竟连重要二字都配不上。
“行了，赶紧让她出去！” 吴曼琪突然开口，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皱着眉，精致的妆容都掩不住眼底的刻薄，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抬挥了挥，“领个私生女过来，你在恶心谁呢？”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林婉心里，可她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婚生子和私生子在根本上就是冲突的。
林家这样的顶级豪门，掌权者在外的私生子女多到数不清，那些孩子或被藏着掖着，或被家族当作棋子，可更多时候，他们只是正主眼里恶心人的麻烦。
就连林盛这样的继承人，年少时也不止一次被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妹妹缠上，或是被别有用心的情妇当作要挟家族的筹码，早就厌烦透了这类事。
还有吴曼琪自己，就曾是私生风波的受害者。
她父亲当年重男轻女，见她是个女孩，便动了让私生子取代她继承权的心思，若不是她母亲够狠，暗中布下局，直接让她父亲突发意外瘫痪在床，将家族权柄牢牢握在手里，恐怕现在的吴曼琪，早就被打发到东南亚的穷乡僻壤，再也回不了 A 市的豪门圈。
也正因如此，吴曼琪对私生子女格外的痛恨。
“行，那就听曼琪的。”
高重璋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婉，伸手随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先出去吧。”
林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涩意，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在这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面前，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摆件，想让她来就来，想让她走就走。
她僵硬地直起身，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有几道目光落在身上，那些目光里的轻视、厌恶、漠然，像针一样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行了，别管无关人了。”
就在林婉的手刚触到门把手时，杨晏青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尴尬。
他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神带着几分好奇看向林盛，“说说吧，你看上的人，到底是谁？哥几个给你参谋参谋，总不能让你这情路太坎坷。”
林盛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平日里矜贵冷淡的脸上竟透出几分少见的郁闷。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不是女人，是个男生。他叫顾乘星。”
“咔嗒”一声，林婉握着门把手的手猛地顿住。
还没来得及完全关上的门缝里，林盛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惊雷一样炸在她耳边。
她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 顾乘星这三个字反复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