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酸雨终于停了！”
周烨的吼叫声几乎要掀翻阳台，尽管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酸腐味，却半点没浇灭他眼中的欢喜。
他眺望远处，之前密不透风的灰黑云层，此刻真的裂开了几道口子，细碎的光漏下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出斑驳的光斑。
走廊里的喧闹声像潮水般涌来，惊喜的尖叫，欢呼声，瞬间让这个寂静已久的宿舍楼热闹起来。
周烨探头往楼下看，几个急性子的学生已经冲了出去，他们不顾地上的泥泞，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也不管，互相搂着肩膀大喊：“末世结束了！我们活下来了！”
“可不是嘛！”周烨猛地转过身，兴奋地往宿舍里蹦，“我以为这破雨要下很久， 没想到这么快就停了。”
“这都是国家的功劳。”
黄子晨正坐在桌前，手指飞快地划着手机屏幕，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举着手机朝两人晃了晃，屏幕上是官方刚发的红色通报，“别光喊，是国家出手了！新研发的‘破云’导弹，专门驱散形成酸雨的污染云层，咱们A市是首批试验点，刚发射完不到半小时，雨就停了。”
他顿了顿，念出通报里的关键信息：“通报说，试验数据很成功，接下来会在全国推广，最多三天，全国的酸雨都能控制住。”
顾乘星靠在宿舍门框上，听到导弹两个字时，微微一顿。
他想起几小时他在天台听到的炮弹爆炸的声音，原来是在驱散乌云啊。
可这份恍然大悟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让他心里越发沉重。
“国家爸爸也太牛了！”
周烨凑过去看着黄子晨的手机，翻看着通报下面的评论，笑得牙都露出来了，“我就知道国家不会不管我们，这酸雨再下下去，田地都要被毁了！”
黄子晨笑着把手机按灭，现在还没来电，充电宝要省着点用，他看向始终没说话的顾乘星：“乘星，你怎么不开心？雨停了，咱们安全了。”
顾乘星没应声，转身走向阳台。
他的鞋底踩在阳台的水泥地上，触到一层黏腻的液体，那是酸雨侵蚀后留下的残留物。
他往下看去，楼下的草坪早已不复往日的翠绿，土壤被酸水浸透，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绿色，间或露出一块块板结的土黄色，像疮疤一样铺在地上。
几株之前长得茂盛的梧桐树，叶子全掉光了，枝干发黑发脆，轻轻一碰就有碎渣往下掉。
楼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在空地上跳跃蹦跶，还有人把攒了几天的空矿泉水瓶抛向空中，欢呼声此起彼伏。
顾乘星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酸腥味比刚才淡了些，却依然刺得鼻腔发紧。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天边的云层，那些原本散开的灰黑色云团，此刻竟像有生命般，正从四面八方往中间聚拢。
它们翻滚着、碰撞着，原本稀薄的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沉，不到五分钟，就重新汇聚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像一块巨大的脏抹布盖在天空上，连刚才漏下来的阳光都被彻底遮住了。
“怎么回事？云怎么又聚起来了？”周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顾乘星没回答，脸上浮现出一丝沉重。
那片重新凝聚的乌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孕育，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正缓缓逼近。
“叮铃——”
突然，一阵急促的声刺破了宿舍的喧闹。顾乘星低头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林盛二字。
他按下接听键，刚把手机贴到耳边，对面焦急的声音就铺天盖地的涌来
“星星！是我林盛！”
林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背景里还夹杂着金属敲击的砰砰声。
“你现在在哪？是不是还在A大宿舍？那边安全吗？”
“我跟你说，我家地下安全屋刚加固完，比银行金库还结实，我现在开车去接你，四十分钟就到！”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炸开，语速快得几乎没有换气的空隙。
等林盛终于喘了口粗气，顾乘星才温声开口，“我在学校，别慌，我这边都好，不用特意跑一趟，你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听到这熟悉的温润嗓音，林盛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
他往身后的折叠椅上一坐，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你没事就好，我快急疯了。信号一恢复我就想给你打电话，结果我那混球表弟季超枫，把手机抢了，酸雨结束后才还给我！”
林盛说着，眉峰忍不住蹙起，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季超枫的身影。
那是他姑姑林淑雅唯一的儿子，打小就被捧在掌心里娇惯着长大，久而久之，这小子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骄纵跋扈得厉害，眼里从来容不下别人。
就连对他这个表哥，也时常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傲慢。
可一切都在一个月前变了。
季超枫遭遇车祸，成为了植物人，但幸好吉人自有天相，躺了半个月就醒过来。
自那以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傲慢，彻底换了个人似的，性格变得给不得沉稳，眼神里也多了些深不见底的阴沉
林盛还记得第一次见他苏醒后的样子，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书，阳光落在他脸上，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让林盛一时竟不敢上前搭话。
尤其是前不久季超枫抢夺他手机时，身上所散发的气势。
像寒冬腊月里突然被冰水浇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让他莫名感到心惊，连反驳的话都咽了回去。
更让林盛毛骨悚然的是，季超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条通体乌黑的蛇。
那蛇有小臂粗细，鳞片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冷冽的光，没有一丝杂色，看着就透着股邪气。
它整天在房间里无声地滑来滑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这些怪异的现象让林盛一度认为自家表弟被人夺舍了。
但他没有证据。
林盛悄悄吸了口气，将这些念头压回心底。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能对顾乘星说。
顾乘星听到季超枫这个名字，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可他还没来得及接话，林盛更加急切说道：“星星，你别掉以轻心！根据数据，这酸雨还没有结束！”
“普通楼房根本扛不住！”林盛的声音发紧，“南方大学城已经塌了两栋老宿舍，埋了几百个学生，全国报上来的坍塌事故都快五千起了。”
他顿了顿，语速又快起来：“你赶紧收拾东西！我现在就开车出发，你在宿舍楼下的超市门口等我，别带太多东西，保命要紧！”
顾乘星转头看向窗外，原本还透着一丝光亮的天空，此刻已被墨色云层彻底覆盖，连远处的教学楼都模糊了轮廓。
他又看了看还在楼下欢呼的学生们，像是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调动起体内的灵力，指尖凝出一缕淡金色的微光。
“谢谢你林盛，但我不需要，我可以保护自己。”
顾乘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乘星望着窗外，只见楼下墙角的水泥地面不知何时鼓起了几处不规则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蠕动拱顶，表面的裂纹正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蔓延，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你也要注意安全。” 顾乘星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末世这次是真的来了。”
电话那头的林盛愣在原地，眉头拧成一团。
他正想追问，通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星星！”林盛哀嚎道，他举着手机，一股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对着黑屏的手机，带着几分崩溃又无奈的哀嚎：“顾乘星，你怎么就这么犟呢？外面很危险的！”
“碰！”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突然从书房方向传来，打破了安全屋的死寂。
林盛本就烦躁的心情瞬间被点燃，火气“噌”地窜了上来，对着书房的方向厉声呵斥：“林旭！你能不能安静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添乱！”
可林盛的呵斥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紧接着，“砰砰砰！”几声脆响接连响起，像是书本、文具被狠狠扔在地上，破碎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回荡，格外刺耳。
“这个死小子！” 林盛咬着牙骂了一句，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他转身就朝着书房大步走去。
张昊是第一个踹开宿舍门冲出去的人。
末世降临后，舍友们早在灾难初期就结伴回了家，只留下他这个向来爱玩的家伙，被困在这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
这期间，他啃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喝着冰冷的矿泉水，困在狭小的宿舍中，感受着末世得恐怖。
宿舍里早已断水断电，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透过缝隙漏进一丝灰蒙蒙的光，勉强照亮宿舍。
没有网络，没有信号，手机早就成了一块废铁，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他常常对着空荡荡的宿舍自言自语，从吐槽压缩饼干太难吃，到怀念以前撸串喝啤酒的日子，再到对着天花板发呆，一遍遍问“这末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久而久之，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压抑，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这死寂逼疯，患上抑郁症。
所以，当窗外那场连绵的酸雨终于停了的时候，张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到宿舍楼外。
他像一头被松了绳的二哈，猛地拉开宿舍门，不顾鞋底踩在残留酸雨的地面上发出的“滋滋”声，不顾裤脚被酸渍溅到泛起的白痕，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自由了！老子终于自由了！” 他张开双臂，在空旷的校园小路上狂奔，任凭酸腥气灌入鼻腔，任凭冰凉的风掀起衣角，积压了多天的压抑和焦虑，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这时，几个同样被困在宿舍的同学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张昊。回宿舍吧，看这天好像又要下了。”
张昊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天空。果然，刚才还不算厚重的云层，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聚拢，原本还算明亮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那股酸腥气也变得愈发浓烈。
沉重的压抑感再次袭来，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连同他刚刚好转的心情，一起沉了下去。
又要失去自由了。又要回到那个狭小、黑暗、死寂的宿舍里，啃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张昊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不甘和眷恋，他对同伴摆了摆手：“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
“那行吧，你注意时间，千万别被酸雨淋到，这雨腐蚀性太强了。”
同伴们叮嘱了一句，便结伴转身走进了宿舍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
道路里再次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张昊一个人站在路中央。他
缓缓闭上眼睛，再次张开双臂，感受着微凉的风拂过脸颊，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坚实，贪婪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自由空气。
突然，脚下的大地猛地晃了一下。
那晃动来得毫无预兆，起初只是轻微的震颤，像是有重物从远处碾压而过。
但下一秒，震动变得愈发剧烈，地面开始疯狂地龟裂，裂缝像蜘蛛网一样快速蔓延，脚下的水泥地咔嚓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张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清状况，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冲击力突然从地面爆发出来，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将他向上掀飞。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散，耳边只剩下呼啸的气流声，“呼呼” 地掠过耳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像是没有了任何重量，漂浮在半空中。
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被乌云笼罩的天空，灰暗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啊，他好像……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