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瑟听着程士廉突如其来的指责,冷笑一声。
若是从前,只这一句,便足以让她陷入无尽的愧疚与自责。
她会慌乱地认错,会卑微地恳求,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只为换取父亲片刻的谅解。
可现在……
重生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被亲情枷锁困住的愚蠢女子,也看清楚了萧云启的真面目。
亲眼见过程家这对夫妻的凉薄与狠毒,也知道程锦渊那次落水的真相,又岂会被程士廉这三言两语的栽赃给蒙骗过去?
更何况,就在昨日,圣旨下达之后,皇帝还特意派了心腹赵公公亲临辰王府,将那张敏之、李文曜、赵承肃三人的口供,以及最终的处罚决断,清清楚楚地告知了她与萧云湛,也算是给辰王府一个交代。
程锦瑟抬眼质问,每个字都像把冰刀,直直射向程士廉。
“我害死锦渊?”
“锦渊根本就不是意外失足!这件事,皇上已经派人查得一清二楚!是都察院佥都御史赵承肃一手设计!”
“他的同伙,光禄寺少卿李文曜,以及鸿胪寺卿张敏之,已经在刑部画押认罪,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至于赵承肃为何要对一个稚子下此毒手……供词上写得明明白白,是因为他与父亲您,平日里在朝中多有龃龉,积怨已深!”
“所以!锦渊昨日会落水,会险些丧命,全都是因为您!他是被您这个做父亲的,给生生牵连了!”
程士廉的脸“唰”地一下褪了血色。
他和赵承肃之间没有任何龃龉,他根本不知道李文曜和张敏之那两个混账东西为何要这么攀咬自己!
可偏偏,他一个字都不能反驳。
那可是皇帝亲自查办,刑部审出来的结果!
他若是反驳,岂不就是在说皇上查错了案子,冤枉了忠臣?这可是“非议圣上”“藐视君威”的大罪!
他如今已被夺了官职,在家中闭门思过,本就前途渺茫,若是再敢犯下这种错,那这辈子都别想再有复官的可能了!
这个哑巴亏,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程士廉又气又恨,指着程锦瑟的手都在哆嗦。
“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好一会儿,程士廉才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你这个不孝女!你怎么敢如此跟为父说话!为父教给你的那些礼义廉耻,都被你吞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还是说,你以为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辰王妃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敬长辈,不顾孝道了?我告诉你,程锦瑟,我生了你,我就是你的天!你敢如此顶撞我,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程锦瑟静静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觉得程士廉可笑。
果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当道理讲不通时,他永远只会拿出“孝”这个字来压她。
一旁的王氏,在听到程锦瑟那番话时,也是惊得心头一跳。
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内幕,以为程锦瑟说的就是真的。
所以她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更没想到程锦瑟如今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竟能将程士廉逼到这个地步。
但当她听见程士廉开始破口大骂程锦瑟“不孝”时,一股快感涌上心头。
骂得好!
就该这么骂这个小贱人!
她心中的郁气随着这骂声消散了几分。
然而,畅快过后,她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
她想起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想起了太子和程锦婉的嘱托。
他们不是来和程锦瑟吵架的,而是要把程锦渊那个小杂种带回府里!
光骂有什么用?
要是完不成太子交代的任务,回头倒霉的还是她们程家!
王氏心念电转,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程士廉身边,一把拉住了他还在不断挥舞的手臂。
“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她一边给程士廉顺着气,一边悄悄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纠缠于此。
再转过头,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和煦中带着无奈的笑容。
她对着程锦瑟柔声劝道:“锦瑟,你别生气。你父亲他……他也是一时情急,太担心锦渊了,才会口不择言的。”
“母亲知道,你心疼弟弟,想把他留在身边亲自照顾,这是好事。但你想想,锦渊他到底是程家的孩子,是我们程家的嫡子。总这么长期地住在辰王府里,终究是不太像样子的。”
王氏叹了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这要是传了出去,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程家苛待子嗣,要把孩子扔给嫁出去的女儿养呢。更有那嘴碎的,怕是还会说辰王府的闲话。你不能因为舍不得弟弟,就坏了王府和程家两家的名声,你说是不是?”
从孝道压迫,到名声绑架,这对夫妻,当真是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只可惜,程锦瑟已是刀枪不入。
“名声?”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锦渊如今高热才退,身子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太医三令五申不许挪动。为了所谓的名声,就要冒着让他病情加重的风险把他带走,这若是传出去,恐怕别人说的闲话会更难听!”
她毫不客气地回绝:“所以,今天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让锦渊跟你们走的。父亲和母亲还是请回吧。”
王氏没想到程锦瑟竟然软硬不吃到了这个地步,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她咬了咬后槽牙,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硬抢是肯定不行的,这里是辰王府。讲道理又讲不过这个口齿变得锋利的小贱人。
既然如此……
王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退了一步,姿态放得更低,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恳求。
“好,好,我们不带他走,不带他走还不行吗?”她做出妥协的样子,叹息道,“锦瑟,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姐姐。我们不强求了,只是……只是我们毕竟是锦渊的父母,他遭了这么大的罪,我们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的目光落在程锦瑟身上,带着一丝为人父母的焦灼与期盼。
“你不让锦渊跟我们走,也可以。那……那总能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孩子,亲眼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