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湛看着程锦瑟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唇角控制不住地高高翘起。
他等了太多年。
从那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突然闯入他孤寂世界的小姑娘,脆生生发誓要做他的新娘子起,他就一直在等。
他等她长大,等她及笄,等她能真正成为她的新娘。
这期间,他经历了无数个被病痛折磨的日夜,熬过了无数的明枪暗箭,忍受了无数蚀骨的孤独。支撑着他走过这一切的,便是怀中这个小小的香囊,和那个微弱却从未熄灭的念想。
他以为,他还要等很久很久。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要用尽一生的耐心和手段,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心捂热。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幸福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
猝不及防。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甚至带着几分慌不择路,却是她卸下所有防备后,最本能的反应。
是她终于相信他、接纳他的证明。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日。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另一边,程锦瑟仓惶而逃,几乎一口气跑回了程锦渊养伤的院子。
站在屋子中央,她的脸颊依旧红得能滴出血来,胸口的心跳也如同擂鼓,一声响过一声,震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她端起桌上的凉茶,连喝了两大口,才勉强压下那股直冲头顶的热气。
程锦渊正在看书,见到她这副魂不守舍、面色潮红的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放下书卷,仔细地打量着她:“姐姐,你的脸怎么红得跟火烧似的?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染了风寒发热了?要不要让院正过来给你瞧瞧?”
“咳……”
程锦瑟被弟弟一问,更是尴尬,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到。
她连忙放下茶杯,用袖子掩着唇,轻轻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姐姐没事,就是……就是方才过来时,走得急了些,有些热罢了。”
程锦渊显然不信,脸上依旧写满了怀疑和担忧,他伸出手,想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
“真的吗?姐姐你可千万不要逞强,要是不舒服一定要找太医。”
“姐姐真的没事。”
程锦瑟怕他再追问下去,自己会露出更多破绽,连忙拉住他的手,强行转移了话题。
“你别担心我,还是多顾着你自己的身子。你恢复得如何了?等再过几日,彻底养好了,也该准备进宫,去给六皇子做伴读了。四天后,父亲会派人来接你回程府。”
一听到要回程府,程锦渊眼中刚刚亮起的光,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抵触。
辰王府虽不是他的家,但这里有姐姐的庇护,有温暖的炭火和可口的饭菜,没有人会对他冷眼相待。
可程府……
那里,是噩梦。
程锦瑟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
她反手握紧程锦渊的手,放柔了声音,安抚道:“锦渊,你别怕。只是暂时回去住几日,姐姐向你保证,等过段时间,宫里的事情安定下来,姐姐就想办法再接你来王府小住。”
程锦渊闻言,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安慰她。
“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现在是圣上亲封的六皇子伴读,就算父亲和……母亲再怎么不待见我,表面上的功夫总要做足,他们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苛待我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在宫里站稳脚跟。六皇子虽然体弱,不受重视,可他再不济,也是一位皇子。只要我能和他打好关系,得到他的信任,将来……将来我也一定能成为你的依靠,保护你!”
程锦瑟看着他故作成熟的小小脸庞,眼眶一热,雾气瞬间氤氲了上来。
她不想打击弟弟的这份决心,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泪意逼了回去。
依靠……
她可怜的弟弟,又怎么会知道,这条路,是何等的荆棘遍布。
皇宫,那个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这些年,后宫之中,明面上是宁贵妃圣宠优渥,风光无两,可真正不动声色地掌控着一切的,从来都只有那位端坐在凤位之上的皇后。
当今圣上子嗣艰难,除了太子萧云启和辰王萧云湛这两个平安长大的皇子,其余的孩子,要么尚在腹中便离奇流产,要么就是在几岁时就意外夭折。
而六皇子的生母原本是皇后宫中的一名大宫女,据说是得了皇后的抬举,才被封为才人,得以承宠。
可她福薄,怀上龙胎后便一直病病歪歪,好不容易熬到生产,又遇上难产,拼死生下六皇子后,自己便撒手人寰。
所以,六皇子自出生起,便一直养在皇后的名下。
程锦瑟只在今年的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六皇子一面。
那孩子今年刚满七岁,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可那张小脸却是一片蜡黄,毫无血色,身形更是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了一大圈,走几步路都要人扶着,听说和萧云湛一样,生下来就带着弱症。
坊间甚至有传闻,说当今圣上当年夺位时手段酷烈,杀孽太重,才遭了天谴,报应在了子嗣身上。
可唯有程锦瑟知道,这一切,多半都是皇后与太子萧云启的手笔。
那个看似温润仁厚的太子,实则心胸狭隘,手段狠辣,根本容不下任何对他储君之位有潜在威胁的兄弟。
一个病弱的辰王已经让他如鲠在喉,他又怎么会允许一个养在皇后名下的六皇子,将来成为自己的另一个隐患?
他们连“寒髓香”那种阴毒至极、又罕见无比的奇毒都能弄到手,用来残害萧云湛,手里又怎么会没有别的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养在皇后名下的六皇子,不过是他们掌控在手里的一枚棋子,或是一只随时可以推出去当替罪羊的羔羊罢了。
锦渊想依靠六皇子来保护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也是为什么,程锦瑟一定要将为萧云湛解毒之事死死瞒住的根本原因。
只要萧云启和皇后还以为萧云湛依旧被“寒髓香”控制着,时日无多,他们就会暂时将他视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废人,从而放松警惕,不会再对他动用其他更狠厉的手段。
这,是她能为萧云湛争取到的、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只希望宋恪他们能不负所托,能尽快再找到一个能为萧云湛伪造假脉案的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