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启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想让程士廉官复原职。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为了她和锦渊好过,其实不过是他折损张敏之几个心腹,实力受损,想将程士廉重新安插回朝堂之上,继续为他所用!
他动动笔,写上几句虚情假意的关怀,就让她去求萧云湛,消耗萧云湛本就艰难的处境,为他萧云启的私利铺路!
这算盘真是拨得噼叭响!
程锦瑟看着信纸上,嘲讽一笑。
她的好父亲,一旦复官,只会更加有恃无恐地作践她和锦渊,怎么可能会为他们撑腰,为他们说话!
但眼下的局面,明知此事不可为,却不能不为之。
锦渊还在他们手里,要是自己不同意,他们肯定不会放过锦渊!
程锦瑟心烦意乱地站起身,用力推开虚掩的窗户。
阵阵凉风吹了进来,让她顿时变得清醒。
望着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程锦瑟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求情?
她当然会去“求”。
既然萧云启想,那她就亲自登台,为他好好地演一出。
对于程士廉,程锦瑟很是了解。
此人志大才疏,心胸狭隘,偏又极好面子,虚荣心能撑破天。
如今他因程锦婉失礼的事被陛下厌弃,赋闲在家,心里必然是又怕又怒,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
若是此刻能官复原职,他非但不会吸取教训、谨言慎行,反而会觉得是自己时来运转,是太子殿下圣明,是他程家气数未尽。
届时,他只会比从前更加膨胀,更加肆无忌惮,急于在朝堂上重新证明自己,急于为太子“分忧解难”。
一个急于求成、得意忘形的蠢货,在朝堂那种人精遍地的地方,会犯下什么样的错误,简直可以预见。
到时候,不需她亲自动手,他自己就会一步步地,踏入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轻轻地,再推他一把。
等到他彻底倒台,身败名裂,程家这棵腐朽的大树轰然倒塌之时,就是她亲手为母亲、为锦渊、也为上一世那个惨死的自己,讨回所有血债的时刻!
与此同时,东宫。
杜承已经回到了书房,他撩起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萧云启复命。
萧云启正端坐在紫檀木雕花的太师椅中,手里拿着一封密信,看得认真。
见杜承进来,萧云启的目光才从信中抬起来,看向跪在地上的杜承。
“事情都办妥了?”
杜承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垂下头回禀。
“回殿下,都已办妥。程家少爷今日已安然送回程府,您的信也已交到了辰王妃……”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一道锐利如刀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杜承心中一凛,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主子的脸色,果然看到萧云启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杜承连忙低下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急急改口。
“信已经交到了程姑娘手中。程姑娘说她已经说服了辰王,明日,辰王便会上书,请旨让李太医入府为他诊治。届时,辰王身体的虚实究竟如何,殿下便可一清二楚了。”
萧云启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眉头皱了起来。
“她还说了什么?”
说着往后靠在椅背上,等着杜承的回答。
他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一下,又一下,敲得杜承心惊胆战。
杜承连忙道:“程姑娘还问起了殿下的近况,言语间十分担忧,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切莫因禁足之事忧思伤神,还让臣多宽慰殿下。”
听到这话,萧云启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
他眼中倏忽间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可他周身那股冰冷压抑的气场,确实因此而缓和了些许。
“她倒是有心。”
萧云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愉悦。
杜承心中却愈发忐忑,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他知道主子的脾性,这种时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接下来的话,他不知道是会火上浇油,还是能让主子悬崖勒马。
但他不敢不说。
杜承犹豫了一下,终是吞吞吐吐地开口。
“殿下……”
萧云启见杜承这副欲说还说的模样,不耐烦了。
他冷冷盯着他,不悦地道:“有话快说。”
杜承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迟疑,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殿下,奴才今日很早就到了辰王府外等候,无意间,听到几个出府采买的婆子在闲聊……”
“她们说……说程姑娘与辰王……感情一日比一日好。还说,辰王对程姑娘体贴入微,程姑娘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辰王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程家那位小少爷的喜好,都特意记下,吩咐厨房准备。”
杜承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他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奴才……奴才担心,程姑娘现在的处境与以往大不相同,万一她水性杨花,被辰王那病秧子的小恩小惠收买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啪!”
一只上好的官窑白瓷茶盏,被狠狠地砸在了杜承身边的地板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了他满头满脸。
那灼人的温度烫得他皮肤生疼,可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更不敢伸手去擦,只敢低下头,忙不迭地磕头认错。
“殿下息怒!殿下饶命!奴才该死!”
萧云启霍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地上那堆碎片,也没有看磕头如捣蒜的杜承。
他理了理自己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袖,迈开步子,一步步踱到杜承面前。
他停下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萧云启开口,声音很慢,很轻,像是在说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却让杜承的心一阵阵发冷,血液都要被冻结了。
“杜承,你知道的,孤最恨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