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瑟听到卫珩的话，心里一紧。
卫珩继续道：“皇上已经准了，旨意虽未下，但口谕已传至东宫。下月初，太子便可出东宫了。”
对于这个结果，萧云湛并不意外。
他早就料到了。
这场禁足，本就是父皇用来平息他怒火，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的障眼法罢了，不可能真的关萧云启一辈子。
皇后的寿辰，确实是最好的台阶。
“知道了。”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让东宫那边的人盯紧了，他一出来，必然会有动作。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是。”卫珩应道。
“若无旁的事，你先退下吧，即刻去准备江南的事宜。”萧云湛吩咐道。
卫珩再次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程锦瑟能感觉到，萧云湛握着她的手，力道似乎比刚才重了一些。
她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了许久。
卫珩带来的两个消息，都像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上。
萧云启要出来了。
这就意味着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变本加厉地逼迫自己，利用自己。
而江南的事，更是让她心惊。
为了打击异己，巩固势力，他竟不惜与匪贼勾结，罔顾一方百姓的安危。
这样的人，上一世，自己竟爱了他那么多年。
程锦瑟的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和后怕。
她必须告诉萧云湛。
她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成为萧云启手里那把，刺向萧云湛的刀。
他们如今，才是一体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抬起头，望向萧云湛。
“王爷。”她轻声开口，“今日锦渊离府时，太子身边的杜承，也来了。”
萧云湛的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杜承来的事，他当然知道。
确切地说，从杜承的马出现在王府街口的那一刻起，暗卫的消息就已经递到了他的案头。
他甚至知道，程锦渊走后，杜承单独留下了程锦瑟，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心中不是没有疑虑，不是没有猜测。
但他忍住了。
他没有问，也没有派人去听。
他在等，等程锦瑟自己来告诉他。
这是一种近乎豪赌的信任。
他想看看，程锦瑟究竟会如何选择。
若是她选择隐瞒……
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但至少，他会再想别的办法，亲自去问。
而如今，她主动提起了。
萧云湛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锁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程锦瑟见他反应平淡，心中那点紧张也消散了些许。
她知道，他这样的人，必然早就知晓了杜承的来访。
他没有质问，已经是给了她最大的体面和信任。
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于是，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是替太子殿下传话来的。”
程锦瑟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太子想让妾身劝说王爷，请您在父皇面前上书，恢复我父亲程士廉的官职。”
萧云湛听了程锦瑟这句话，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萧云启这一步棋，走得半点不意外。
因为程锦渊的落水之事，东宫一夜之间折损了张敏之等三名心腹大将，朝中势力大减。
再加上之前程士廉被罢官，太子的党羽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萧云启必须做点事，安抚那些依附于他的人。
张敏之三人已是救不回来的死棋，那么，将程士廉官复原职，就成了眼下最好的一步棋。
既能向朝臣展现他护短的姿态，又能拿捏住程锦瑟。
一石二鸟。
算盘打得倒是精妙。
为程士廉复官，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程士廉此人，贪婪短视，就算官复原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不可能在朝堂上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答应下来，既能安了程锦瑟的心，又能让萧云启暂时放松警惕，何乐而不为？
但他没有立刻点头。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开口问道。
“锦瑟，你怎么想？”
程锦瑟的心猛地一跳。
她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吗？
不，不能这么说。
虽然两人如今心意相通，但有些事，还是不能让萧云湛知道。
程锦瑟抬起头，面露为难之色。
“妾身私心里，是不希望父亲复官的。”她斟酌着开口，“他先前对王爷失礼，已被陛下惩戒。若是这么轻易就官复原职，以他的性子，怕是不知道要如何得意，往后更会说出不知分寸的话来，给王府招惹是非。”
“可是……锦渊如今刚刚回府，若是妾身不答应太子的要求，惹恼了父亲和继母，妾身怕他们会对锦渊不利。”
“王爷，此事……可是十分难办？”
看着她眼中那藏不住的担忧，萧云湛的心软成一片。
他知道，她前面那番话半真半假，但最后这句对弟弟的担忧，却是发自肺腑。
这就够了。
“不难。”
他捏了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
“程士廉的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如今张敏之等人下狱，朝中空出了不少位置，父皇正愁无人可用。此时为他复官，于父皇而言，不过是顺水推舟，也是一件好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将此事与李文渊的任命一同上书，不会引人注目。你，不必忧心。”
“至于太傅那边，我也已派人去打点过。锦渊此番入宫伴读，不会有人敢为难他。”
程锦瑟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
他竟然连这个都替她想到了？
她只是担心锦渊在程府受委屈，他却连锦渊入宫之后的路，都替她铺平了。
他总是这样，做得远比说得多。
在她还未开口之前，就已经默默地为她扫清了所有的障碍。
程锦瑟的眼眶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
“多谢王爷！”
萧云湛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边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句感谢并不能让他满意。
他握着程锦瑟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许。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她甚至能看清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以及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深邃眼眸。
屋内残留着的公事公办的严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温存。
“锦瑟。”
萧云湛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
“你打算，怎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