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刚蒙蒙亮,程锦瑟便起了身,亲自去小厨房,将那份能伪造出败坏脉象的汤药细细熬好。
她端着药碗回到卧房时,萧云湛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眸色清明地看着她。
“王爷,请用药。”
萧云湛接过程锦瑟手中的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浓黑的药汁带着一股古怪的苦涩,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很快,药物便起了效。
方才还隐隐透着红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转为一种骇人的惨白。
萧云湛的呼吸变得微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股强烈的昏沉感席卷而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萧云湛死死地咬着舌尖,用刺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睡。
他这几日一直在清醒地处理校猎之事,整个京城都知道。
若李文彦来时,他却昏睡不醒,破绽就太大了。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不能有任何疏漏。
程锦瑟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心疼得揪紧了衣袖。
她伸出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王爷,再忍一忍,李太医很快就到了。”
好在,李文彦没让萧云湛等太久。
萧云湛服药后不到一个时辰,屋外就响起了下人的通传声。
“王爷,王妃,太医院李太医奉旨前来请脉,已在府外候着了。”
李文彦来得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
”请他进来。“萧云湛强撑着回答道。
很快,宋恪就带着李文彦,穿过层层回廊,踏入萧云湛的卧房时。
李文彦一进屋,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传说中命不久矣的辰王殿下,面色惨白如纸,虚弱地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床头,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手里却拿着一卷书,似乎看得正入神。
而在他的床边,摆着一张小巧的绣墩,辰王妃程锦瑟安静地坐着,素手纤纤,正低头做着一件看不出模样的绣品。
听到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东西,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他。
两道目光交织而来,让李文彦提着药箱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他连忙收敛心神,上前几步,在床前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微臣李文彦,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起来吧。”萧云湛的声音沙哑而虚浮,“不必多礼,诊脉吧。”
“是。”
李文彦这才敢起身。
他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药箱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绣着缠枝莲纹的软枕,恭敬地放在了萧云湛的床沿。
萧云湛伸出他那只苍白清瘦的手腕,搭在了软枕之上。
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透着一种濒死的脆弱。
李文彦只看了一眼,就伸出两根手指,朝着萧云湛的腕间搭去。
然而,就在李文彦的指尖搭向萧云湛腕间的那一瞬,他的眉头猛地一挑。
程锦瑟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李文彦这表情变化。
她的心猛地一紧。
难道是药方出了纰漏?
还是李文彦的医术远在她的预料之上,竟看穿了这伪造的脉象?
一瞬间,无数个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让她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难道第一步就要走错,满盘皆输吗?
就在程锦瑟心神剧震之际,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猛地回神,对上了萧云湛看过来的眼神。
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呼吸微弱,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莫名让程锦瑟心安下来。
萧云湛捏了捏程锦瑟的手,将目光转向李文彦。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
“李太医,本王的脉象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文彦听了问话,立刻就挤出一个笑容,躬着身子,恭敬地答道:“王爷恕罪,王爷的脉象似乎与先前刘院正的脉案记录略有出入。许是微臣才疏学浅,技艺不精,一时诊错了。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容微臣再、再细细诊过……”
“不必了。”
李文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云湛冷冷地打断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腕,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李文彦。
“你没有诊错。”
“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最清楚。不必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了。”
李文彦不明白萧云湛的意思,再加上他还有太子交待的任务未完成,一时之间,就有些着急,想要开口再劝萧云湛几句。
但萧云湛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微凉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威胁。
“脉案,照着刘院正之前的写。就说本王如今身体已经好转,不日便可痊愈。”
“本王不想让父皇再为了本王的身体忧心。若是在你呈上去的脉案上,让本王看到半个字与此相悖……”
他停顿了一下,惨白的嘴唇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仔细你的脑袋。”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文彦“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整个人抖如筛糠。
“王爷饶命!王爷三思啊!这、这若是被皇上发现,便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微臣……微臣实在是不敢啊!”
“呵。”
萧云湛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那就别让父皇发现。”
他的目光落在李文彦颤抖的背上,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欺君之罪,本王尚且能保你一命。可若是本王要你死……”
“你,活不过明日。”
李文彦头上的冷汗瞬间如雨而下,浸湿了他前额的头发。
他虽是太子的人,但此前从未见过萧云湛,对萧云湛的了解更多的是来自坊间的听闻。
传闻里,辰王萧云湛手段狠戾,杀伐果决,手上沾的血不计其数。
在他面前,太子的那点手段,简直如同儿戏。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今天可能就走不出这座辰王府。
一边是未来可能降临的欺君之罪,另一边却是眼前立刻就会到来的杀身之祸。
该如何选择,根本无需犹豫。
更何况,太子的命令只是让他探查辰王的真实情况,如今他已经探到了。
至于如何向皇帝回禀,那是太子该头疼的事。
保住自己的命,才是当务之急!
想通了这一点,李文彦再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磕头如捣蒜。
“微臣……微臣明白了!微臣一切都听王爷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