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湛冷冷扫了李文彦一眼,再不看他,“明白就好。退下吧。”
“是,是!微臣告退!”
李文彦如蒙大赦,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连额头上的冷汗都来不及擦,就准备告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程锦瑟忽然开口。
“李太医,妾身送您出去吧。”
说罢,程锦瑟便向萧云湛福了福身,走在了李文彦前面,为他引路。
两人的身影一消失在卧房门口,萧云湛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重重地瘫倒在身后的软枕上。
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那伪造脉象的药物与他体内余毒冲撞,带来的痛苦远超想象。
方才在李文彦面前表现出的强势与镇定,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
此刻,最后一根弦松开,他再也撑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另一边,程锦瑟引着李文彦,走在王府抄手游廊上。
长廊幽静,两侧是精心打理过的花木,秋风拂过,带来阵阵桂香。
程锦瑟故作不经意地走慢了半步,与李文彦并肩,压低了声音问道:“李太医,方才为辰王诊脉,依你看辰王还有几日可活?”
李文彦来前,萧云启专门交待过,程锦瑟是他的人,若是入府后出了什么意外,可向程锦瑟求救。
因此他也没有隐瞒,只沉吟了片刻,开口回答。
“回王妃的话,微臣也说不好。不过依微臣看,辰王殿下脉象虚浮,气若游丝,已然是油尽灯枯之相,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程锦瑟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成了!
她的药方,真的将这个李文彦给彻底糊弄过去了!
狂喜几乎要从心底溢出,但她的脸上,却只是极轻地、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那笑意带着几分解脱,几分快慰。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叹息般地说道:“真的?如此……太子殿下,也总该能宽心了。”
李文彦连忙点头:“是,是,是,太子殿下定会宽心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辰王府的大门口。
程锦瑟停下脚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四周,再次压低了声音。
“你快去给太子殿下回话吧,莫要让殿下等急了。”
“顺便……替妾身向太子殿下问好,请他务必为了江山社稷,保重身体。”
李文彦连忙躬身,郑重地应道:“王妃放心,微臣一定将话原封不动地带到!”
说完,李文彦再不敢多留片刻,提着药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辰王府,一路朝着东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东宫,书房。
上好的龙涎香熏得满室暖意,与辰王府的清冷药香截然不同。
太子萧云启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正姿态闲适地靠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中,手中把玩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
俊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就是一个富贵闲雅的翩翩公子,毫无一分储君的威严。
李文彦被内侍引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连忙跪下行礼,将自己在辰王府的所见所闻,包括萧云湛的威胁,一字不漏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萧云启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李文彦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停止了把玩玉佩的动作。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目光凉凉地落在李文彦的身上,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果真如此吗?”
李文彦连忙回道:“千真万确!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对殿下有任何隐瞒!”
萧云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李文彦,直到李文彦快要受不住时,萧云启才又慢悠悠地开了口。
“那依你看,萧云湛是真的时日无多,只能在面上强撑着,装出一副还有救的样子?”
“回殿下的话,确实如此!微臣家中数代行医,对‘寒髓香’之毒自幼便有接触,对此毒的药理和毒发症状都烂熟于心,绝不可能诊错!”
“辰王殿下如今的脉象,正是毒发后,油尽灯枯的症兆!辰王殿下怕是……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萧云启听了,点点头,示意李文彦起来。
“记住,以后每次给辰王请了脉,先回宫中向父皇复命,然后再来东宫见孤。”
李文彦闻言,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殿下,那这脉案……”
萧云启瞥了李文彦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就按辰王说的写。”
“他不是想让父皇以为他身体好转,能活得长长久久吗?那就让他如愿。既然他喜欢强撑,孤便让他撑个够。”
“孤倒要亲眼看看,他这只纸糊的老虎,究竟还能蹦多久。”
“行了,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李文彦连忙躬身准备告退。
猛然间,他想起了程锦瑟的嘱托。
这可是讨好太子的绝佳机会!
他立刻顿住脚步,转回身,恭敬地道:“殿下,还有一事。微臣从辰王府出来前,辰王妃特意嘱咐微臣,让微臣给您带句话。”
见萧云启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才接着道:“王妃说……请太子殿下为了江山社稷,务必要保重身体。”
李文彦说完,偷偷抬起眼,小心打量萧云启的反应。
只见这位向来温润如玉、情绪不显于色的太子殿下,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眉眼间竟极快地染上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
虽然那喜色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李文彦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萧云启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确实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孤知道了。”
萧云启很快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淡淡地应道:“孤会保重的。”
李文彦能明显感觉到,太子殿下的心情相当不错。
李文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恭敬地行礼告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书房外,萧云启脸上的温润伪装才彻底卸下。
他将那枚玉佩重新握在手中,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
锦瑟……
他的锦瑟,果然还是向着他的。
即便嫁给了萧云湛那个将死之人,心里念着的,也依旧是他。
就在这时,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正是太子的心腹,杜承。
“殿下。”杜承躬身行礼。
他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神情,便知晓李文彦带来的消息定是让殿下十分满意。
他压低声音,开始禀报正事。
“您让属下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之前在李文彦府府邸外徘徊的那个人,身份已经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