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婉被靖平卫押进营帐时,整个人还处于出离的愤怒之中。
胆敢抓我!
休想我给你们解药!
我要你们亲眼看着你们的主子痛苦地死去,而你们却无能为力!
可当她的视线穿过帐内或站或立的人影,最终落在那个安然端坐于轮椅之上的身影时,所有的思绪都凝固了。
萧云湛!
他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哪有半分中毒的迹象?
这不可能!
自己明明做了两手准备,怎么还会失手?
程锦渊那个废物靠不住,她买通的校猎场张婆子绝不可能失手。
萧云湛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过,程锦婉的目光一转,赫然看见了那个被她威逼利诱的烧水婆子。
张婆子跪在不远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正死死地瞪着她,那眼神里是刻骨的仇恨与绝望的愤怒。
程锦婉的心猛地一沉,随即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怒冲毁了她的理智。
废物!
全都是废物!
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等下她定要让这个卑贱的婆子知道,胆敢违逆她的下场!
那个贱小子的命,可还攥在她手里!
程锦婉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营帐内的气氛的凝重。
她甚至没有听清,立于一旁的顾惊尘正在向上首的两位皇子禀报。
“启禀太子殿下,辰王殿下。”
顾惊尘的声音平静,毫无情绪起伏。
“方才臣奉命前往赵府提人时,赵二夫人程氏不仅毫无悔意,反而出言不逊,言语间颇为嚣张,声称这世上唯有她能救王爷。“
”依臣所看,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萧云启眉梢一挑。
“哦?依你所看?”
萧云启盯着他,慢条斯理地问,“无凭无据,单凭你一句‘依你所看’,就要给一位世家出身的嫡女定罪,未免太过武断了。她好歹是赵家的二夫人,这话说出去,怕是难以服众。除了这些主观臆断,可还有其他实证?”
顾惊尘神色不变,他抬起头,恭敬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萧云湛,在接收到对方一个不易察觉的颔首后,才继续回禀。
“回太子殿下,臣等在赵二夫人的房中,搜出了几包可疑的药粉。药粉已第一时间派人送往太医院刘院正处,请他亲自检验。若药粉成分与王爷茶盏中所验出的毒物一致,那便可坐实她的罪名。”
“若是不一致呢?”
萧云启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步步紧逼,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顾惊尘正欲开口,一道冷冽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
“那不如,直接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是萧云湛。
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眼看过太子。
对方那些冠冕堂皇的质问,在他听来不过是聒噪的杂音。
他只是冷冷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程锦婉。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给了顾惊尘一个眼色
顾惊尘心领神会,赶在萧云启出声阻止之前,大步上前,一把扯掉了塞在程锦婉口中的破布。
这一下,程锦婉积压在胸口的怒气总算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喷涌而出。
她甚至没有看清帐内的形势,便对着张婆子尖声怒骂。
“你这个没用的蠢货!”
“让你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连累本夫人跟你在这里受罪!“
”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成耳旁风了?“
”你儿子的命,你不想要了是不是!“
”好!你就等着给你那个短命的儿子收尸吧!”
这一连串叫骂,就是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罪证!
原本还想继续周旋的萧云启,脸一下变得阴沉,眼里是压抑不住的阴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程锦瑟正准备再出言刺激程锦婉几句,好让她在盛怒之下吐露出更多与下毒相关的细节,可她的话还未出口,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营帐外传了进来。
“收尸?好大的口气!朕倒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
是皇帝!
营帐内的所有人,包括一直稳坐上首的太子萧云启,全都脸色一变,纷纷起身,朝着营帐门口的方向跪了下去。
“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山呼万岁的声音中,厚重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身着龙纹常服的皇帝萧衍,在一众内侍与禁军的簇拥下,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跪倒一片的众人,最终落在了瘫软在地,吓得面无人色的程锦婉身上。
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刚才程锦婉那番嚣张的叫骂,显然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连太子和辰王都敢谋害,还敢拿无辜小儿的性命相要挟,这程家的女儿,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衍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主位,在太子方才坐过的位置上,一掀衣袍,沉稳落座。
他伸出手指,遥遥一指。
他这一指,不偏不倚,正正地指向了跪在萧云湛身侧的程锦瑟。
“你来说。”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给朕说清楚,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聚焦在了程锦瑟的身上。
程锦瑟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明白,在场有太子,有辰王,有顾惊尘,为何父皇偏偏点了自己这个女眷来回话?
是在考验她?
还是……
别有深意?
但她没有时间去深思。
帝王的问话,便是圣旨,不容她有片刻的迟疑。
她定了定神,将早已在心中盘算过无数次的说辞说了出来。
“回父皇的话。今日儿臣随王爷前来校猎场,因身体不适,便留在营帐中歇息。期间偶然从婢女口中得到消息,说有人意图在饮食中下毒,谋害王爷。儿臣心中大骇,不敢耽搁,立刻出帐寻找王爷,想要提醒他务必小心。”
“待儿臣寻到这主帐时,正巧看见王爷与太子殿下相对而坐,桌上摆着茶水。儿臣情急之下,不及细想便冲了进去,高声叫停,恳请验毒。所幸,太子殿下与王爷都未曾饮下那杯毒茶。后经随行太医查验,证实茶中确有剧毒。”
萧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程锦瑟话音落下,他才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偶然得到消息?”
“从何处偶然得来?又是如何得来?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