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启含笑的问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陆文谦三人毫不怀疑,若是他们答错了,或是今日之事,被泄露出去半个字,安国公世子谢知澜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下一个被“野兽”撕碎,尸骨无存的人,就会是他们。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是臣等无能,未能从野兽口中救下谢兄。”
陆文谦伏在地上,强作镇定地回答。
旁边的沈逸风和那位顾公子已经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跟着拼命点头,嘴里发出“是……是……”
萧云启终于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只瞟了眼杜承,示意他妥善处理谢知澜的尸体,便转身离开。
杜承心领神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他立刻站起身,对身后招了招手,阴影里立刻走出来三名太子近侍。
三人快速走到谢知澜的尸体旁,熟练地将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抬了起来,跟在杜承身后,快步走进了密林深处。
直到杜承和三位近侍的身影完全消失,跪在地上的三人才松了口气。
“呼……呼……”
沈逸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一软,瘫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冷的衣料紧紧贴在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文谦……我……他……”
沈逸风语无伦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太子殿下他……我们……我们不会被牵连吧?他会不会……也杀了我们灭口?”
“沈兄!”
陆文谦苍白着脸,缓缓站起身,低喝道,“你怕是吓糊涂了!谢知澜是被野兽袭击而死,此事与我们何干?与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怎么会被牵连?”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在提醒沈逸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可是……”沈逸风仍然惊魂未定,“那是一条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就这么……”
他其实一直都瞧不上谢知澜。
在他眼里,谢知澜不过是个仗着祖上余荫,不学无术的人渣。
安国公府早已不复当年荣光,全靠着太子这棵大树才能勉强维持体面。
他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为何会与谢知澜这样的人称兄道弟,害得他们这些真正想为太子效力的人,也必须捏着鼻子与谢知澜往来,平白沾了一身俗气。
可厌恶归厌恶,当他亲眼看着这个相识数年的人,就因为几句话,被太子毫不犹豫地一剑封喉,那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意,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冻裂。
太子殿下……
竟是如此的凉薄,如此的狠戾。
“谢知澜虽然为人不堪,可他毕竟跟了殿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逸风哆哆嗦嗦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今天只因为说错了话,殿下就……就痛下杀手。谁知道哪一天,这把剑,会不会就落到我们头上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陆文谦见他吓得不成样子,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他刚想开口说几句安抚的话,告诉他只要以后绝口不提辰王妃,便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顾公子说话了。
“沈兄多虑了。”
顾公子名叫顾言清,是国子监顾博士之子。
他的家世门第,远不如陆家和沈家显赫。
本人也相貌平平,才学中庸,平日里沉默寡言。
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向来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若非他的父亲与陆文谦的父亲交好,又同属太子一党,他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此处。
“太子殿下之所以一直与谢知澜交好,不过是想借谢知澜这条线,搭上安国公府那位新出头的庶子,谢知渊。”
“如今,谢知渊已是殿下的人,谢知澜这块敲门砖,自然也就没用了。”
“更何况,如今的安国公府,内里早已溃烂,全靠谢知渊一人在外支撑门面。而这位谢庶子,比任何人都盼着他那个不争气的嫡兄早点死。太子殿下这么做,既是替谢知渊除掉了一个碍眼的废物,卖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又是为自己清理了一个不知轻重、随时可能惹祸的累赘。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所以,沈兄,你我完全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还有用,只要我们不像谢知澜那般愚蠢,我们就永远是安全的。”
沈逸风被他这番话惊得忘了害怕,下意识地问道:“顾兄……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言清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俯下身,朝着还瘫在地上的沈逸风伸出手。
“沈兄,我们出来也有一阵子了,该回去了。”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沈逸风呆呆地由他扶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与陆文谦一起,失魂落魄地往校猎场的方向走。
路过辰王萧云湛的营帐时,走在中间的顾言清,脚步微微一顿。
他状似不经意地侧过头,朝着重重帷帐,望了一眼。
随后,他很快收回视线,扶着失神的沈逸风,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融入了远处的喧嚣之中。
而此刻,在他们经过的营帐之内,气氛却是一片温馨和宁静。
程锦瑟正坐在软垫上,对面坐着程锦渊。
两人面前的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都是萧云湛特意命人为两人准备的。
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伏跪在地。
“奴才见过辰王妃。”
程锦瑟看这小太监面生,不像是辰王府的人,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淡淡问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头垂得更低了,恭敬地回话。
“回王妃的话,是……是罪妇程氏,她一直不肯赴死,吵着闹着,非要见您最后一面。太子殿下仁慈,不忍她带着怨气上路,便特意吩咐小的,前来请示王妃您的意思。”
罪妇程氏。
程锦婉。
程锦婉要见自己?
程锦瑟垂下眼帘,思索了一瞬,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走吧。”
既然如此,那她便去送一送,这位与她纠葛了两世,不死不休的“好妹妹”。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程锦瑟却得知了一个蒙骗了她两世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