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启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像在和程锦瑟聊家常一般轻松自在。
程锦瑟的心跳却停了一拍。
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赵家?
这件事一定和她有关,和她现在的身份有关!
她垂下眼睛。
“臣妇愚笨。”
“臣妇……不知道。”
萧云启没有说话。
悬在她脖子旁边的手指,向上移了一点,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垂。
虽然他的指尖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但那距离太近了,带着他的温度与气息,让程锦瑟的身体骤然绷紧。
一阵细微的战栗从后背窜了上来。
这感觉太危险了。
她的性命,似乎就在他指掌之间。
萧云启盯着她惶恐的脸,笑意更深。
“锦瑟,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还是说……程锦婉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你都信了?”
程锦瑟脑子嗡的一下。
他全都听到了!
她猛地抬头,脸色发白。
“怎么可能!”
她向前冲了一步,动作太急,差点被裙子绊倒。
她顾不上站稳,急切地解释。
“殿下!我和程锦婉的恩怨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恨我,这么多年,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我不好过!”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眼眶泛红。
“这种恨不得我去死的人,临死前说那种话,不就是为了挑拨我们吗?我怎么可能会上当?”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全是被人怀疑的委屈。
她含泪望向萧云启,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
“再说,臣妇当年落水之后,一醒来,便是在殿下的东宫之中。臣妇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殿下您。这些都是臣妇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是刻在脑子里的事实!怎么可能会因为程锦婉那贱人临死前的几句疯话,就轻易动摇?”
她的情绪层层递进,从震惊到委屈,再到此刻斩钉截铁的剖白。
“殿下,您要信我。不管发生任何事,臣妇永远都只会相信殿下一个人!”
“除非……”她顿了顿,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除非有一天,殿下您亲口告诉臣妇,当年救下臣妇的,不是您。否则,旁人无论说什么,臣妇一个字,也绝不会相信!”
萧云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急于辩解而泛着红晕的脸颊,看着她语气里那毫不掩饰的委屈与依赖……
不知为何,他因为程锦婉发疯而抑郁了一天的心情,在这一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许多。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
那个前段时间在他面前总是冷静、疏离,让他觉得有些失控的程锦瑟,终于消失了。
站在他面前的,又是从前那个会对他脸红,会因为他一句话而或喜或悲,会全心全意依赖他、将他视为神祇的程锦瑟。
这让他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就好像,一只一度试图挣脱金丝笼的雀鸟,最终还是乖乖地飞回了他的掌心。
他眼中的冰冷与审视,终于缓缓褪去,重新被那层温润的外壳所覆盖。
他慢慢收回了那只悬在她颈侧的手,转而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锦瑟,”他低低笑着,似乎很愉悦,“孤倒是没发现,你如今越发油嘴滑舌,会讨孤的欢心了。”
程锦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激得浑身一僵,听到他这句评价,更是愣了一下。
不对。
按照以往的经验,当她做出这副姿态时,萧云启早就该心软,并且深信不疑了。
可今天,他却说她“油嘴滑舌”?
这句看似亲昵的调侃,却像一根刺,让程锦瑟刚刚稍稍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被误解后的执拗。
“殿下,臣妇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萧云启脸上的笑意不变。
“实话?”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道,“若真是这样,那你方才,为何又让那两个行刑的太监住手?”
“你分明是已经怀疑上孤了。”
他竟然连那句失控的“住手”都听到了!
可他之前却装作什么不知道,只步步紧逼,就想看着她仓惶失措,露出马脚。
这个男人的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
她必须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才能让他信服。
电光火石间,程锦瑟有了说辞。
她有些不甘,又有些委屈地道:“臣妇之所以会让那两个小太监停手,是因为程锦婉说,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被骗了。”
“臣妇想让她把话说清楚,具体是哪些事情。这样,臣妇才好一一去查证,看看她背后,是不是还勾结了旁人,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萧云启的反应。
“至于殿下您救了臣妇这件事……”她加重了语气,眼中是全然的信赖与坚定,“这件事,从来就不在臣妇想要查证的范围之内。”
萧云启没有像方才那样,立刻给出反应。
程锦瑟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脸色变得阴沉。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
那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程锦瑟心里一惊,正想回头看看到底谁来了,就听见萧云启冲着那个方向发问。
“二弟怎么也有雅兴,到此处来?”
二弟?
程锦瑟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的月光与阴影交界处,宋恪推着萧云湛,两人就停在不远处。
萧云湛依旧是一身玄衣,面容冷峻,墨色的长发被夜风微微吹起。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非但没有让他显得柔和,反而更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那是一种与萧云启截然不同的气场。
如果说萧云启是条戴着温润面具的阴冷毒蛇,那么萧云湛,就是一座沉默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冰山。
萧云湛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起眼,目光淡漠地落在萧云启身上。
“臣弟听闻内子在此。”他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特来接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