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大卫·约翰逊那句“我们不能和你合作”，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碎了高翔心里刚刚燃起的最后火焰。
他下意识地看向马宇腾，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沮丧或愤怒的情绪。
马宇腾知道如摩托罗拉这种国际大公司的供应链并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
遇到困难并不可怕，只要自己产品有优势，总有办法解决。
大卫的助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蓝色封皮的文件册，轻轻放在会议桌中央。
“这是《摩托罗拉供应商质量要求手册》。”
大卫的手指在册子上点了点，那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打开，但仅仅是那超过五百页的厚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ISO9001质量管理体系认证，这是最基础的门槛。生产流程必须符合六西格玛标准，将出厂产品缺陷率控制在百万分之三点四以下。”
他每说一条，高翔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我们要求每一块电池都有独立的可追溯编码，从电芯材料到最终封装，所有环节的生产数据、操作工人和设备编号，都必须能随时调取。你们能做到吗？”
高翔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虽懂技术研发，但对于这些国外关于生产管理技术的要求完全没有接触过。
至于生产部总监霍建军更是一脸懵逼，国内的客户只关注价格和产品质量，从来不搞这一套。
在大卫的详细讲解下，整个雷腾团队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此时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大卫，你说的都对。”
马宇腾站了起来，环视着摩托罗拉的团队，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微笑。
“我们的工厂，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他坦然地承认，甚至带着几分自嘲。
高翔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老板。
其他人也全都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自揭其短。
大卫和克劳斯对视一眼，同样感到意外。
他们准备好了一场艰难的辩论，甚至是一场不欢而散的争吵，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全盘接受。
马宇腾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转身走向会议室角落的白板，拿起一支记号笔。
“但各位想过没有，”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为什么我们的‘草台班子’，能做出性能不输三洋和索尼的锂电池产品，并且敢报出低百分之四十的价格？”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克劳斯皱起了眉，大卫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马宇腾没有等他们回答，笔尖已经在白板上划出利落的线条。
他飞快地写下两行字：
「脚盘国进口全自动生产线：投资约3000万美金，设备折旧、维护、高技术人员薪资，每年固定成本超过600万美金。」
「雷腾半自动产线+人工：总投资低于300万美金，人工及维护成本，每年约50万美金。」
两组触目惊心的数字，被一个巨大的圆圈框了起来。
马宇腾用笔尖重重地敲了敲那个圆圈。
“先生们，你们看到的不是落后，而是成本优势的根源！”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们放弃了昂贵的自动化设备，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在当下的华夏，我们拥有全世界最庞大、最勤奋、也最廉价的优质劳动力。”
“我们会用严格的培训、标准化的作业流程和百分之百的产品全检，来弥补设备上的不足。”
“这，就是在当前国情下，追求极致性价比的‘最优解’！”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大卫·约翰逊死死地盯着白板上的那笔账。
他不算是技术人员，但他是一个部门管理者。
这笔账，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克劳斯推了推眼镜，他第一次开始从商业策略，而不是单纯的技术角度，重新审视这家公司。
这个年轻人，远比他想象的要精明和深远。
他不是在为自己的落后辩解，而是在展示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野蛮而高效的商业模式。
马宇腾看准了时机，他放下笔，转过身，目光直视大卫。
“我承认，我们需要你们先进的管理体系和技术支持，来弥补半人工生产的缺陷，将我们的生产模式，变成一个让你们接受的供应商。”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核心提议。
“所以，我有一个双赢的方案。”
“摩托罗拉派出技术团队，进驻雷腾，手把手帮助我们建立起符合你们要求手册上每一条标准的品控和测试体系。”
大卫的身体微微前倾，他预感到了关键。
“作为回报，”马宇腾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们愿意在之前报价的基础上，再降价10%。”
“以63美金的‘盟友价’，向你们供货一年！。”
“什么？！”
克劳斯身边的一位工程师，没忍住，低呼出声。
大卫·约翰逊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63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用一套成熟的管理体系和技术支持，换取一个史无前例的低价获取锂电池的机会。
这笔账，怎么算，都血赚！
风险？当然有。
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华夏小厂投入技术资源，这在摩托罗拉历史上闻所未闻。
一旦失败，他将成为整个公司的笑柄。
但收益呢？
一旦成功，他将成为摩托罗拉手机业务的英雄！
大卫的内心，天人交战。
他猛地站起身，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战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高翔和他的同事们，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终于，大卫停下脚步，他郑重地看着马宇腾。
“马先生，你的提议……我无法决定。”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个方案的超出了我的权限范围，我必须立刻向芝加哥总部汇报。”
他转向自己的助手，语速极快。
“再取五十块电池样品，我要带走。通知总部实验室，准备进行详细的极限测试。”
他的团队成员立刻行动起来，快速地将桌上和检测室里的电池样品小心翼翼地装进他们准备好的箱子。
大卫·约翰逊走到马宇腾面前，他没有伸手，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对方。
“马先生，我不得不说，虽然你的工厂是草台班子，但你的确是一位优秀的企业领导者。”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马宇腾给他们团队都送了一份礼物。
是他特意采购的东大特色工艺品，价格不贵，但非常精致。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雷腾的命运，被打包进了那个小小的样品箱，即将飞向大洋彼岸。
高翔走上前，看着马宇腾。
“老板，我们……”
马宇腾转过身，脸上那份从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们不能将命运全部寄托在大卫·约翰逊身上，准备好护照，我们一起去一趟花旗国，我要盯着摩托罗拉总部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