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温柔地洒进小小的院落。
苏云蝶如同过去每一个寻常日子一样,早早起床,在狭小却干净的厨房里忙碌着。
锅铲与锅沿轻碰的声响,煎蛋在热油中滋啦作响的声音,还有白粥咕嘟咕嘟的翻滚声,交织成最平凡却动人的生活序曲。
早餐被精心摆放在铺着蓝白格桌布的小方桌上:金黄的煎蛋边缘微焦,撒着几粒黑芝麻;一碗熬得软糯喷香的白粥;几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还有一小碟晓宇最爱吃的草莓酱。
九岁的苏晓宇自己穿好了整齐的校服,背着小书包,乖乖地爬到椅子上坐好。
看到妈妈从厨房端出热牛奶,他立刻扬起小脸,声音清脆充满朝气:“妈妈,早上好!”
那一声“妈妈”,像带着魔力,瞬间驱散了苏云蝶眼底的阴霾。
她将牛奶轻轻放在儿子手边,疲惫的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温柔、毫无保留的微笑,俯身在他额发上落下一个早安吻:
“嗯,早上好,我的宝贝儿子。快点吃吧,吃完了妈妈送你去学校。”
“嗯!” 晓宇用力点头,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懂事地递到妈妈嘴边,“妈妈先吃!”
苏云蝶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她张嘴含住,温热的粥顺着食道滑下,暖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谢谢宝贝,真好吃。快吃吧,别凉了。”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自己也坐下来,陪着儿子一起用餐。
窗外的阳光洒在母子俩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边。
吃完饭,苏云蝶仔细地帮儿子检察了书包,确认课本文具都带齐了,又替他整理了一下红领巾和衣领。
她牵着晓宇的手走出家门,锁好门。
清晨的小巷已经苏醒,邻居家传来隐约的广播声,送奶工的车铃声叮当作响。
走到巷口,苏云蝶停下脚步,蹲下身,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用柔软纱布细心包裹着的东西。
她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淡紫色小花,花苞紧闭,却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极其清淡的香气。
她将这朵小花苞放进晓宇校服的上衣口袋里,轻轻拍了拍。
“晓宇,在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认真上课。和同学们好好相处,要友善,知道吗?”
晓宇摸了摸口袋里的花苞,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挺起小胸膛,郑重地点头:“知道了,妈妈!我会的!”
苏云蝶笑了,凑过去,在儿子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亲,声音轻柔:“去吧。”
晓宇迈开步子,朝着不远处的学校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用力地朝还站在原地目送他的妈妈挥了挥手,脸上是灿烂无邪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妈妈再见!”
苏云蝶也高高地举起手,用力地挥动着,脸上的笑容在晨光中明媚而温暖,一直等到儿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学校的伸缩门后,被涌动的其他小学生身影淹没,她才缓缓放下手臂。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着花店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学校对面街边临时停车位上,一辆不起眼的深灰色踏板摩托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车上坐着一个穿着普通深色夹克、戴着全覆式头盔的男子。
男子的目光从头盔护目镜后透出,一直跟随着苏云蝶和晓宇互动的全过程,直到苏云蝶转身离开。
然后,他沉默地拧动钥匙,摩托车发出低沉的轰鸣,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朝着与苏云蝶相反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苏云蝶走到自己花店所在的那个安静街角。
清晨的街道尚未完全苏醒,阳光斜照在橱窗上,映得里面那些鲜花更加娇艳欲滴。
然而,这份宁静在她看到店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时,瞬间被打破了。
一个穿着得体灰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靠在店门旁的墙壁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俊秀,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但镜片后的眼睛却没什么温度,反而透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审视。
看到苏云蝶走近,他停下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她,嘴角的弧度加深,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蝶’。”
苏云蝶的脚步几察可察地顿了一下,脸色在瞬间变得有些阴沉,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布包带子。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厌恶和警惕,走到店门口,拿出钥匙,声音冷淡:“你怎么来了?”
眼镜男直起身,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门,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和老朋友闲聊:
“当然是来照顾老同事的生意,买花啊。怎么,不欢迎我?”
苏云蝶没有回答,用力推开店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却略显急促的响声。
她径直走了进去,没有理会跟在身后的男人。
眼镜男轻笑一声,也跟着迈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他环顾着这个被精心打理、充满生机的小小空间,目光掠过那些鲜艳的花卉,最终落在苏云蝶紧绷的背影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啧,没想到我们曾经那么出色的‘拟态者’,居然真的甘愿蜗居在这么个小地方,每天跟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真是……无趣至极。”
苏云蝶没有接话,背对着他,开始整理工作台上昨夜未完成的花材,动作显得有些用力。
眼镜男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在店里转悠起来,手指随意地拨弄着花瓣,留下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折痕。
他挑了几支开得正盛的香槟玫瑰和白色百合,又拿了几支翠绿的配草,走到柜台前,将花放在台面上,语气依旧随意:“就这些吧,包起来。”
苏云蝶转身,面无表情地接过花,拿出包装纸和丝带,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开始包扎。
她的手指灵巧地翻飞,很快,一束简洁优雅的花束便成型了。
就在她将花束递给眼镜男的瞬间,眼镜男伸手接花,却并未松开,反而就势向前一探,冰凉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苏云蝶身体一僵,猛地抬头,对上了他镜片后那双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睛。
“首领让我转告你,”眼镜男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那丝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殆尽,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酷。
“从今天起,由我‘协助’并‘关注’你的工作。别想耍什么花样,也别再沉浸在你那可悲的‘人类母亲’角色扮演游戏里。”
他指尖微微用力,苏云蝶感觉腕骨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最近,LRDA那些烦人的‘破铜烂铁’,活动得有点频繁,首领命令,你去制造点‘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扰乱他们的调查节奏,别让他们有闲心打扰我们真正的计划。具体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别让我,也别让首领失望。”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手。
苏云蝶迅速抽回手腕,皮肤上留下了几个淡淡的红痕。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干涩:“……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风铃再次响起。
两人瞬间恢复了常态。
眼镜男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有礼的假笑,接过苏云蝶手中的花束,甚至还礼貌地点了点头,用正常的音量说:
“谢谢您的花,我很喜欢。”
然后,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补充了一句:“等会儿,天台。”
说完,他便抱着花束,像一个普通的顾客一样,转身走出了花店,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苏云蝶看着还在微微晃动的店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和手腕的刺痛。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挂起了温婉的营业式微笑,看向新进来的顾客。
这位顾客有些特别。
他穿着宽大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下身是普通的工装裤和黑色军鞋,整个人透着一种刻意的低调和隐蔽感。
他进店后并没有四处看花,而是直接走到柜台前,沉默地站着。
“欢迎光临,请问您想买什么花?送人还是自己装饰?””苏云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笑容依旧标准。
神秘男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帽檐的阴影,快速扫过苏云蝶的脸,尤其是她那双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的眼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木质柜台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刻意改变、略显低哑沉闷的男声从帽子下传来:
“买花。”
“送给死人的花。”
苏云蝶脸上的职业微笑,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瞳孔微微收缩,但她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笑容甚至加深了一些,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警惕和疑惑。
“好的,先生。”
她声音平稳,转身从身后的花架上,迅速挑选了几支纯白色的菊花,搭配着一些苍白的满天星和暗绿色的蕨类植物。
她的动作比平时更快,更利落,几乎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精准,很快便包扎好了一束素净、哀戚、符合祭奠用途的花束。
她将花束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向沈墨渊:“您看这样可以吗?”
男子没有去看花,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她包扎花束时,手上极其细微的红痕上。
随后男子接过花束,入手沉甸甸的。
另一只手直接从连帽衫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现金,看厚度远超这束花价值数十倍,“啪”地一声,随意地拍在了工作台上。
“不用找了。”
“谢谢。”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说完,没有任何停留,抱着那束“送给死人的花”,转身推门而出,身影很快融入了外面逐渐喧嚣的街道人流中,消失不见。
苏云蝶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柜台上那束素白刺眼的花,和旁边那沓散发着油墨味的厚厚现金。
清晨的阳光透过橱窗,照在现金上,反光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