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总是倏忽而过,转眼便到了十月初九,距离沈漫成亲已过一月。
这日,她正在凤仪宫为锦绣织坊设计新款衣裳,一声熟悉的 “咕咕” 声忽然传来。
“是角雕!” 沈漫心头一喜,当即快步朝殿外走去。
“娘娘,您慢点,当心脚下!” 宫女在身后轻声叮嘱。
沈漫脚步轻快地奔至殿外,果见角雕停在殿前梧桐树上,那双锐利的眼眸在望见她时,瞬间柔和了几分。
“角雕,你怎么来了?” 沈漫难掩惊喜。
角雕扑棱棱从树上飞下,落在她面前:“咕咕…… 主人,我来送信!”
“辛苦你了。” 沈漫抬手轻抚它的羽翼,指尖触到腿上系着的竹筒时,心跳不由得快了半拍。
解开丝线取出信纸,孟卓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漫儿,见字如面!
我与你娘的婚期定在明年正月初十。两个月前,我在织坊附近买了两亩地,用来修建宅子。如今宅子的大梁,上礼拜就架好了,门窗木料用的是后山百年松木,能保几十年不腐……
漫儿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娘,让她后半生有依靠。待得空了,我们便去上京看你!”
沈漫捧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眼眶倏地红了。娘与孟叔终于要成亲了,这是她期盼许久的事。
“娘娘,您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禀报皇上……” 宫女见她眼眶泛红,小心翼翼地递上帕子。
“不必!” 沈漫拭去眼角湿意,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是家里人来信了。”
话音刚落,角雕突然偏过头,用喙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沈漫立刻懂了。兰香夜里总念叨,说她如今成了皇后娘娘,怕是没时间回村里喝喜酒。
“角雕,你在这儿等我片刻!” 她说着,快步往殿内走去。
回到房内,沈漫当即取来纸笔给孟卓回信,告知他正月初十会回去参加婚礼,还特意叮嘱他先保密,想给娘亲一个惊喜。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笔尖在宣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又细细嘱咐孟卓不必铺张设宴,她想念的还是村里老灶台炖的腊肉和方婶做的家常便饭。
写完信折成小巧的方块,她特意找来块红绸裹住,才塞进角雕腿上的竹筒。
“路上当心,别让山里的秃鹫抢了去。” 沈漫摸出块风干的鹿肉喂给角雕 —— 她知道这是它的最爱。
角雕叼着肉干仰头长鸣,振翅时带起的风卷动了沈漫鬓边的珠花。它盘旋着往东北方向飞去,翅膀掠过宫墙时,惊起一串檐角铜铃的清响。
沈漫望着那道渐远的黑影,转身对宫女道:“去把尚衣局新送来的那匹秋香色织金锦取来,再让库房把前年南疆进贡的苏木和靛蓝染料备好。”
她要亲手给娘绣件嫁衣,领口绣逍遥村漫山遍野的野菊,袖口缀上白狐纹样。当年她初学女红,兰香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粗布帕子上绣出歪歪扭扭的狐狸尾巴。
宫女刚应声退下,楚知翊便掀帘而入。他今日穿了身月白常服,手里还提着个描金漆盒。
“听说你收到家书了?” 他将盒子放在妆台上,打开时露出里面两串圆润的东珠,“内务府刚呈上来的,说是合浦新贡的,用来给你做对耳坠正好。”
沈漫捏起一颗东珠,冰凉的珠子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
“嗯。我娘跟孟叔定了正月初十的婚期。我正想亲手给娘绣件嫁衣,用秋香锦做面子,里子衬驼绒,这样娘在正月里穿也暖和。皇上,我想回去送我娘出嫁……”
楚知翊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我陪你一起去。”
沈漫闻言满脸震惊:“你陪我一起去?你还得主持开春的祭天礼呢!”
“明日我让钦天监再选个吉日,把开春的祭天礼挪到腊月提前举行。”
楚知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咱们提前回去,争取除夕前到逍遥村,正好帮着家里扫尘贴福字。”
沈漫转身抱住他的腰,鼻尖蹭着他衣襟上的龙涎香:“那咱们得悄悄走,别惊动百官,不然怕是走不成。”
“都依你。” 楚知翊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只是得让下人们多备些暖炉,天气愈发冷了,你这体质可不能冻着。”
“好。” 沈漫心中的期待愈发浓烈,眉眼间满是雀跃。她想象着回到逍遥村,和娘、孟叔一起为婚礼忙碌的场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腊月十五这天,沈漫和楚知翊换上寻常百姓的装扮,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坐上了前往逍遥村的马车。马车缓缓驶离皇宫,将繁华与喧嚣抛在身后。
沿途雪景美不胜收,皑皑白雪覆盖了田野和村庄,像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毯。沈漫掀开窗帘,望着这熟悉又亲切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经过十几日的颠簸,马车终于在除夕那日抵达逍遥村。远远地,沈漫就看到了村口那棵大樟树,连忙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吁 ——” 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在大樟树下停稳。
兰香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眯眼打量着车厢,见窗帘绣着精致的缠枝纹,正疑惑哪家富贵人家会来这穷村子,车帘已被一只纤手掀开。
当沈漫穿着月白棉裙从马车上走下来时,兰香手里的鞋底 “啪嗒” 掉在雪地里。
她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
直到沈漫笑着唤了声 “娘”,她才猛地扑过去,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漫儿?真的是你?你怎么…… 怎么回来了?” 温热的泪砸在沈漫颈窝,混着雪粒的凉意,烫得人心头发颤。
“娘,我回来给您贺喜呀。” 沈漫回抱住兰香,指尖抚过她鬓角的黑发,“孟叔写信说你们要成亲了,我怎么能不来。”
兰香这才回过神,抹着眼泪直拍大腿:“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话虽嗔怪,声音里的哽咽却藏不住。
孟卓站在一旁,手里的斧头早不知丢去了哪里。
他看着相拥的母女,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潮,抬手挠了挠头,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正好赶上吃年夜饭。”
这时楚知翊从马车上下来,玄色锦袍外罩着件貂皮斗篷,身姿挺拔如松,俊逸不凡。
他走到兰香和孟卓面前,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岳母,孟叔,小婿陪漫儿回来给您二位贺喜。”
兰香这才注意到还有旁人,想起楚知翊如今的身份,脸 “腾” 地红了,拉着孟卓就往他跟前推:“快、快扶皇上起来!这可使不得!”
孟卓也慌了手脚,伸手去扶楚知翊:“皇上,你这可折煞我们了……”
“快进屋,快进屋!外面雪大!” 兰香捡起地上的鞋底塞进怀里,又扯着沈漫的手往家里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絮上,“前几日刚腌了腊肉,你孟叔还去河里凿冰捞了鱼,今晚给你们做酸汤鱼吃!”
沈漫回头看了眼站在廊下的楚知翊,见他对着自己笑,眼底盛着漫天风雪也掩不住的温柔,心头忽然暖暖的。
过完年,大家便忙着筹备婚礼。
沈漫拿出在宫里为兰香绣好的嫁衣,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的绣工越发精湛,领口的野菊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阵阵花香;袖口的白狐灵动活泼,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布上跳下来。
兰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给沈漫递杯热茶,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楚知翊则带着人帮孟卓布置新房。他们在墙上贴大红 “囍” 字,挂喜庆红绸,还在院子里搭起棚子准备宴请乡亲四邻。
他虽是第一次做这些农家活,却学得很快,和孟卓配合得十分默契。
村里的乡亲们也都赶来帮忙,有的杀猪宰羊,有的洗菜做饭,有的缝制喜帕,整个逍遥村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正月初十这天,婚礼如期举行。
天刚蒙蒙亮,兰香就穿上了沈漫亲手绣的嫁衣,戴上了楚知翊送来的东珠耳坠,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
孟卓也换上新做的衣裳,胸前戴着大红花,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拜堂仪式在孟卓的新宅子里举行,乡亲们都来围观,送上真挚的祝福。
沈漫站在兰香身边,为她整理着裙摆,眼中满是喜悦;楚知翊则站在孟卓身旁,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
当里正高喊 “夫妻对拜” 时,兰香和孟卓缓缓弯腰行礼,在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中,正式结为夫妻。
喜宴上,大家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沈漫和楚知翊也与众人一同分享这份喜悦,席间有人提议让他们讲讲宫里的趣事,沈漫笑着答应了,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宫里的生活,听得大家津津有味。
夕阳西下,婚礼渐渐落下帷幕。
沈漫看着兰香和孟卓相携走进新房,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她知道,娘和孟叔终于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幸福,而这份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
楚知翊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看到岳母和孟叔喜结连理,我真心替他们高兴。”
沈漫靠在楚知翊肩上,轻声说:“是啊,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夜色渐深,逍遥村恢复了宁静,只有新房里还亮着温暖的烛光,窗上映照着两个紧挨的身影。
那是兰香和孟卓,他们紧紧相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孟卓温柔地抚摸着兰香的秀发,轻声呢喃:“娘子,今晚你真美。”
兰香羞涩地笑了笑,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
新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红色的喜烛摇曳着,为这美好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浪漫。他们目光交汇,眼中满是爱意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