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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极端沉浸

言归正传,关于刚刚卡顿的戏份,闵恬想跟卫凌再交流一下,比如,某些可能被忽视的小细节,有没有调整和注意的地方。

后者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点位置。

五分钟时间,不长不短。两人就坐在空地边缘的小板凳上,各自捧着剧本,两颗脑袋不自觉挨得稍近,指着上面的旁白和标注,神情都十分专注投入。

不远处,徐帆见此一幕,轻笑:“你们别说,两位主角凑在一起,抛开剧情不谈,光看同框画面,还挺有CP感。”

杨文序闻言抬起头,顺着视线望去,挑了挑眉,“老唐的眼光毒辣,之前私下跟我透露,说当初试镜,他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是块璞玉,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人留下。”

作为内娱炙手可热的流量明星,能从名单末尾一路逆袭,最终拿下关驭洲电影的女主角,其中曲折,在场几位核心主创皆心知肚明。

时隔大半年,再回忆起当日境况,魏家铭亦跟着感叹:“苗子确实是个好苗子,灵气足,肯用功。从进组到现在,一次次地给我们惊喜,只是...”

话锋一转,带着点无奈意味。

“只是关导要求过于严格,小姑娘毕竟才二十出头,短短几日拍摄,我看她精神压力不小。”杨文序默契地替他补充完,目光瞥向坐在角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身影。

徐帆却摇头,看法略有不同:“有压力很正常,在这个圈子,想往上走,没点抗压能力可不行,我倒更好奇另一点。”

“什么?”魏家铭饶有兴趣地问。

徐帆说:“你们有没有发现,需要与异性演员产生肢体接触的戏份,似乎是她目前的短板。”

魏家铭和杨文序相视一眼,回想上午走戏时的场景,不由齐齐笑了。

的确如此。

戏中闻音不小心崴了脚,陆征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胳膊。

就那么简单碰了下,从耳根到脖颈迅速漫上一层薄红,反应很真实,完全不像演的,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本能的紧张和羞赧。

徐帆分析道:“年纪太小,估计还没正儿八经交过男朋友,缺乏经验。多拍几次,多些肢体接触的戏份,慢慢就能习惯。”

“我记得在电影《梨园》中,她跟韩朔配合挺好的,至少从成片中,看不出任何僵硬和不自然。”

讲到这里,魏家铭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哎,驭洲,《梨园》片子你应该也看过,觉得闵恬对情感戏份的处理如何?”

徐帆和杨文序默契地将目光投向角落,带着些许探究和期待,想听听这位严苛的大导演会作何评价。

然而,关驭洲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隔音屏障内,可能由于过度沉浸在手头的分镜构图之中,对三人的谈话主题充耳不闻。

他低着头,指间夹着一支绘图铅笔,在摊开的脚本上快速勾勒着,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反应。

静默在三人之间流淌几秒。

就在魏家铭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讪讪转回头时,关驭洲却放下手中铅笔,动作利落。

他面色平静无波,甚至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起身,迈开长腿朝着棚外正在调整机位的摄影师走去,看样子,是要讨论下一场的分镜设计。

三人面面相觑:??

嘶...

魏家铭摸着下巴,蹙眉:“预感不妙,看这架势,恐怕今天又收不了早工。”

事实证明,他预感很准。

下午四点左右,拍摄迎来故事前期一个重要的情感节点,男女主人公关系将产生微妙的突破。

这场戏,台词本身并不复杂,难就难在情绪和微表情的精准把控上。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流于平淡无法传递出应有的张力。

想要做到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最终解释权和评判标准,都牢牢握在最具话语权的大导演手中,全看他如何定义这个“度”。

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打板声清脆落下。

闵恬饰演的闻音从剧院出来,脸上带着些许下班后的疲惫与放松。

目光随意扫过街道,忽然定格在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汽车上。

穿着得体西装的陆征正绅士地拉开车门,一只手抬起,护在车门顶框,迎接一位身材丰腴,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上车。

女人姿态亲昵地对陆征笑了笑,弯腰坐进车内。

后者轻轻关上车门,动作从容不迫,随即绕过车头,走向另一侧的驾驶座。

就在陆征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瞬间,似乎心有所感,抬眸间,视线与站在街道对面的闻音直直相撞。

他身形顿住。

这是两人认识的第十八天,第三次见面。

严格意义上讲,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那晚他被人追债,情急之下,被迫躲进闻音狭小简陋的出租屋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直到凌晨,看他饥肠辘辘,她还好心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素豆腐脑。

姑娘单纯,未经世事,什么人都敢收留。

陆征甚至在心底掠过担忧,恐怕以后被人贩子骗走,漂洋过海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她还会傻傻帮人数钱。

“怎么不走?”车里女人催促。

他淡淡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坐进驾驶室,发动汽车。

剧情走到此处,分两镜。

陆征部分占据主视角,等汽车驶离后,镜头再给到街道对面的闻音。

闵恬本以为,这场戏最容易卡壳的地方,会是闻音的眼神特写上。

谁料,这条意料之外的一次过。反而让关驭洲不满意的,是隔着街道,两人最开始对视的那一眼。

对,就那么一眼,你来我往,无一句台词,足足反复三十五遍。

不过就不过吧,偏偏某位导演惜字如金,从不讲戏,不给出具体的调整意见,坚持让两位演员自己找感觉,自由发挥。

结果发挥了一个下午,没一条能得到他的点头认可。

闵恬就纳闷,他到底想要什么。

监视器旁,看着两位主演有些垂头丧气,魏家铭心有不忍。

他轻咳一声,看着身旁依旧盯着回放画面的关驭洲,委婉提醒:“天色已经不早,再晚一点,等光线彻底暗下来,恐怕就不好借用自然光,得完全依赖人工打光,效果未必有现在好。”

关驭洲闻言,抬腕扫了眼时间,临近六点。

他垂眸陷入沉默,修长手指无意识地在监视器边缘轻轻敲击,不知在思考什么。

半晌抬眼,低问:“这个拍摄区,是什么朝向。”

朝向?

魏家铭愣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开指南针功能,待指针稳定后,将手机送到关驭洲面前。

后者看完屏幕显示的方位,依旧没说话。

他重新坐回监视器前,将刚才拍摄的三十五条“对视”镜头,一帧一帧,依次缓慢回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片场安静到只剩设备运转的微弱嗡鸣,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时...

关驭洲紧盯摄影机取景器,拿起对讲机,淡声开口:“各组准备,演员就位。”

闵恬一听,深吸口气,立即放下剧本,迅速走到自己的站位上,进入状态。

街道对面,卫凌也已就位。

场记打板声落下。

一切仿佛与之前三十五次并无不同。

闻音从剧院走出,看到那辆黑色汽车,看到陆征护着女人上车,看到他绕过车头...

然而,就在陆征准备上车,抬眸望过来的刹那,奇迹般的景象恰到好处地降临。

一道透薄如琥珀的落日黄晕,自街角两栋楼房的狭窄空隙间斜斜穿透而来,金辉泼洒,恰好将整条街道一分为二,光与影形成了绝妙的构图。

余晖如同舞台追光,温暖裹在闻音身上,将她周身笼罩在一圈柔和光晕里。而对面的陆征,则隐没在渐浓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深邃。

两人的视线,在这光与影的交界线上,隔空相撞。

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一眼,短暂依旧,却仿佛被无限拉长,充满无声流动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艺术美感。

“咔。”

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平淡如水。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此次审判。

几秒后,关驭洲再次开口,让整个片场紧绷的弦瞬间松弛。

天时、地利、人和。

总算,历经三十六次近乎魔幻的尝试后,大导演终于微微颔首,点动昂贵的头颅,过了。

当晚的戏份,一直拍到八点才收工。

回酒店的商务车上,闵恬放松身心,靠着冰凉的玻璃窗假寐。

手机在静谧的车厢内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姜秘书”。

她揉了揉眉心,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出姜秘书一如既往的温柔嗓音:“闵小姐,抱歉这么晚打扰。白天担心影响您拍戏,所以特意等到这个时间才打来。”

闵恬调整一下坐姿,唇角牵出浅浅笑意,“没关系,刚从片场收工,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道明来电意图:“集团明天上午十点,要召开一场董事会,届时所有股东都需要参与投票,共同决议一项重大投资项目。

具体的项目背景资料和可行性报告,稍后我会发送到您的加密邮箱,请您务必抽空查阅。”

闵恬静静听完,秀眉不自觉蹙起,疑惑道:“我记得以前这种投票,通常都是直接跳过我,由我父亲代为签字处理,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我本人参与?”

她名下虽持有集团百分之三十股份,但一直以来,从未真正介入过内部事务。

电话里默住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片刻,她才谨慎解释:“这是董事长亲自下的令,说您已经长大,有关集团重要项目签署和决策过程,都必须要有知情权。”

挂断后,闵恬将手机握在掌心,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沿海夜景。

斑斓霓虹划过她清亮眸底,却未能驱散心中逐渐凝聚的沉重。像被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知道,父亲已在为三年之约做准备。

他真就笃定,她拿不到影后,最终只能乖乖回去,学习她并不热衷的企业生意?

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从心底升起。

能不能成,总要搏一搏,不拼尽全力,怎知不行。

对。

一定要,拼尽全力。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坚定的涟漪。

自此刻起,接下来一个月里,闵恬仿佛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她的世界里,除了剧本,还是剧本。

不晓疲倦,目标清晰而唯一,就是好好演戏,拿影后。

在片场,时常见她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目光放空,盯着某处虚空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摊开的剧本上摩挲。

宋暖有时喊她好几声,甚至上前轻轻推她一下,她才会回过神,眼神里带着一种从剧本世界被强行拉回的茫然,随即又迅速聚焦,重新投入工作。

夜里休息也变得不再安稳。

她睡觉本就不踏实,如今时常被梦境困扰。

梦里光怪陆离,全是闻音的经历碎片,有时是父亲拿着王老五家彩礼清单时不容置疑的眼神,有时是港区窄巷里湿漉漉的石板路和昏黄路灯。

她会在梦中蹙眉呓语,声音含糊不清,睡在身侧的关驭洲,黑暗中静静听她带着哭腔或满是迷茫的梦话,只能将手臂收得更紧些,轻拍后背给予安抚。

而最近,就连吃饭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她也难以完全抽离。

常常吃着吃着,筷子就会停顿在半空,眼神发直,仿佛捕捉到什么稍纵即逝的角色感悟。

然后她会立刻放下碗筷,等不及咽下口中的食物,从随身携带包里掏出记号笔,在剧本相应的段落旁进行标注。

包里同样的记号笔,据宋暖统计,这已经是被用至油墨耗尽的第二十五支。

白叔的营养餐再如何滋补,也掩盖不了她肉眼可见的消瘦。脸颊的软肉渐渐消失,下颌线条变得愈发清晰尖俏,因睡眠不足,眼下染上淡淡青黑。

剧组上下,将女主角的努力看在眼里。佩服之余,内心不免感慨,太拼了,简直是在透支自己。

其实大家能理解。

沉寂三年,背负“流量花瓶”的争议,好不容易拿到关驭洲电影的女一号,能否借此打破桎梏,走出事业困境,所有的希望和压力,几乎全押在这次机会上。

而反观魏家铭,却从一开始的欣慰,逐渐过渡到担忧。

这天上午,开工前。

他瞅准间隙,走到正在监视器前检查设备的关驭洲身边,压低声音,提起闵恬近期的异常状态。

“她太投入了,投入得...有点极端。整个人像完全住在剧本里,除了‘闻音’,几乎感觉不到她作为‘闵恬’的存在。”

说到此处,魏家铭想到一件事:“之前听她经纪人透露,说拍完《梨园》后抑郁症复发,我瞧这姑娘现在一头栽进剧本,有点走火入魔的样子,不是什么好兆头。”

关驭洲沉默地听着,手中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他深邃目光投向远处正练习走位的单薄身影,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带着属于闻音的烙印。

“你有什么提议。”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魏家铭叹口气:“要不...给她放几天假?强制休息一下,脱离剧组环境,也许能让她从极端的沉浸感里抽离出来。”

关驭洲收回视线,看向魏家铭,反问:“你觉得,以她的固执,会乖乖听话休息?”

魏家铭一噎。

不会,答案显而易见。

现在的闵恬,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任何外力试图让她松弛下来的举动,都可能被她视为阻碍,甚至引发更强烈的反弹。

“你是总导演,她是你亲自定的女主角,于公于私,你都得管。”

魏家铭拍拍他肩膀,“这件事,还得你来想办法。”

关驭洲没再说话,只重新看向拍摄区。

不止消瘦,情绪也日渐低迷,与其说人戏不分,倒更像不成功便成仁的孤注一掷。

不是无法剥离,是她不想,不愿。

作为导演,他希望自己的演员可以将角色演绎到极致,但作为丈夫,他不想用牺牲她的身体和心理健康,去成全所谓的“艺术”。

艺术,本该有温度。

是滋养人心的,而非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深渊。

距离开拍还剩最后五分钟,现场各部门已准备就绪。

关驭洲掏出手机,迈步走向相对安静的片场外围,拨通一个港区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响起一道温和女音。

...

当日下午,许是考虑到剧组连日来的高压氛围,制片主任杨文序体恤大家辛苦,在与关驭洲沟通后,宣布提前到四点收工,让大家早点回去,好好休息调整。

结束时,闵恬正收拾东西,准备和宋暖一起回酒店继续啃剧本。

手机屏幕亮起,是关导私信。

【半小时后,跟我回趟港区。】

回港,现在?

闵恬愣住,打字询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首先想到的,是关家父母。

关驭洲回复:【不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回国,约了顿饭,带你去见见。】

闵恬蹙眉。

既是私人饭局,便要以“关太太”的身份露面了。

踌躇两秒,她垂眸问:【去哪集合?】

关驭洲给出确切地点。

【基地西南门,B出口。】

看着屏幕上简短的指示,闵恬轻吸口气,合上手中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剧本,不情不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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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简介剧情,应该快了,但可能跟你们想的不一样,关导又不是变态,怎么会无缘无故让人一句台词NG七十八次,哈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