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街头,女孩在水果摊前细心的挑着苹果。

身后,落日的余晖下,时简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

庄茵敏锐的注意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确认了来人是谁后,才小小的呼出口气。

“原来是时警官,吓死我了……”

时简迈步过来,齐肩的黑色短发被风吹起:“你很警觉。”

庄茵小脸红了红:“可能是,有心理阴影了吧。”

时简知道她所指的,是童年被掳走的那次经历。

二人面对面站着,果香环在周身。

时简视线默默看了她半晌,语调平淡的揭露了一个隐在表象下的残忍事实。

“你有躁郁症。”

时简用了肯定句。

而庄茵听到这句话后,捏着塑胶袋的手指便轻微的颤了颤。

时简依旧那么平静:“抱歉,事关案情,无关隐私,请理解。”

庄茵轻轻点了下头:“是的……”

“自从那次被找回来,我就失忆了,原以为这场噩梦到此便能结束,可没成想,我的状态却一天比一天差,然后就……”

“应该是我跟你们说对不起才是,上次你们问起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撒了谎。”

时简听到她的话,倒没什么意外:“嗯,猜到了。”

庄茵讶异。

时简也没不耐烦说给她听:“一个缺乏安全感又排斥和同学们接触的人,想来也不会愿意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

“所以就算校方想安排你做讲解,你也会直接拒绝。”

“你给出的答案,不合逻辑。”

庄茵没想到自己就撒了这么一个小谎,便轻易被眼前的女警给识破了。

她又怯懦地说了句“抱歉”,然后才讲出实情:“我和他确实是在校园里认识的,当时我还是新生,他是外校来参观的学长。”

“有次同学跟我闹着玩故意吓我,我受了惊,然后突然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我知道那个样子很难看,但我也不想啊……”

“袁学长看出我不对劲,就帮我解了围。”

庄茵说着,不由自主的笑起来:“所以,他真的很能安我的心。”

“毕竟我的心理问题一直没有康复,有时连爸妈都会埋怨我不够坚强,但袁学长不会不耐烦,他很理解我。”

时简见她笑的开心,幸福感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要出口的话,也暂时停顿下来。

所以那天她在高铁上听到的,跟袁一宇对话的女朋友,确实是庄茵。

庄茵当时发了病,才会对着袁一宇大吼大叫。

【躁郁症也叫作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发病时,脾气会极端暴躁,神经敏感,情绪起伏波动异常……】

时简默了遍分局心理咨询师给出的答案,倒也理解庄父庄母对此事的隐瞒。

毕竟,谁也不愿对外揭露自家孩子的伤疤。

尤其,警方这边也没正式将三名被毒杀的受害者信息公布出去,庄父庄母并不知其严重性。

待二人又站了会儿,时简才道:“那天你跟廖可见面,为什么要伪装自己?”

说起廖可,庄茵的表情变化倒没多大。

她撩了下头发,坦言道:“小学时,我俩一块报过校内组织的美术兴趣班,还一起拿过比赛头等奖。”

“廖可话不多,我也是,所以我对他印象还挺深的。”

“上次街边遇到他,我其实都认不出了,但他似乎很高兴,还拉着我聊了好久。”

“他……其实是想跟我要个联系方式的。”

“可我……”

庄茵说着,面上流露出一丝为难。

时简看了眼她:“你怀疑自己是被他跟踪,就没想给?”

庄茵点点头,然后又很抱歉道:“我知道我自己太敏感了,他告诉我他住在听水阁,离我不算很远,见我犹犹豫豫,就主动约我第二天晚上去吃个饭。”

“我回到家后反复想了想,感觉自己冤枉了他,所以我决定还是去跟老友聊聊天,毕竟我没什么朋友。”

“可我也不清楚跟踪我的人是什么目的,我怕连累廖可,所以就变了一副妆容。”

时简:“好,最后一个问题。”

“庄茵,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庄茵茫然答道:“他是程序员。”

时简听后,嘴角隐晦地挑了下,她迈步靠近女孩,声音轻浅:“那么现在,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

京市的晚上七点钟,天刚擦黑。

袁一宇开了门,不大的小公寓里却漆黑一片,他为庄茵精心挑选的厚重垂丝窗帘,正严丝合缝地隔绝了屋外的月华。

袁一宇伸手开灯,“啪啪”两下,灯并没亮。

他将电脑包放在进门的沙发处,没有换鞋,而是就那么一步一步进了卧房。

“阿茵?”

“是家里又跳闸了吗?”

袁一宇站到卧房门口,看着窗下的双人床边,正坐着安安静静的女孩。

女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慢吞吞讲了句:“袁学长,警察跟我说,是你杀了廖可,杜明凡和郝教练。”

“所以,真的是你么……”

庄茵的声线里有温吞的颤意,问出这句话,似乎也带了莫大的勇气。

袁一宇听着她的话,站在门旁的身影并没有动。

二人在暗夜下呈现出隐隐的对峙。

不久,袁一宇才推推掉下鼻梁的眼镜,艰难的说:“阿茵,你在想什么?”

“你说的那几个人,我都不认识啊。”

庄茵:“他们都是在6号的夜里毒发身亡的,死亡的过程和我玩过的剧本杀《死亡之夜》很像。”

袁一宇哀叹了声,似是觉得有些好笑:“阿茵,你忘记了吗?我之前出差去了山海,6号也才赶回来啊。”

袁一宇动作上,体现出的是满满的无奈。

可庄茵似乎有些激动。

她站起身,手指紧紧攥起,语速也加快道:“你不要骗我了。”

“我刚刚给你搭档打过电话了,你确实去了山海,但你中途租车回来过一次。”

“你5号回来过。”

“你5号回来做什么呢?是为了给他们下毒吗?”

“时警官说,秋水仙碱要隔一天才会毒发,你下了毒又租车回去,然后再买6号的高铁票返回京市。”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不在场证明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庄茵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喊出。

而她刚吼完,屋子里的灯就“啪”的一声——

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