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宜见她这般坦荡,心里对她的好感又浓了几分。
若是换作楚姨娘母女在此,怕是恨不得把云裳阁的料子都搬回家,还得嫌她出手不够阔绰。
“无忧,跟我还客气什么?”
温时宜笑着拉过她的手,指尖温软:
“再瞧瞧,还有没有合心意的?看中的尽管说,一并都记下。”
眼前这孩子,眉眼生得是真周正,清俊里带着股山野间养出的灵气。
比起自家乐儿的温顺,竟还要多出几分动人心魄的鲜活。
她素来爱疼惜小姑娘,原本就因长乐常念叨,对岁无忧多了几分关注。
如今见了真人,这般不卑不亢的性子,更是让她打心底里喜欢。
岁无忧被她拉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夫人,真的够了。衣裳够穿就好,不必太铺张。”
温时宜见她执意不肯再选,当即对掌柜道:
“这块浅碧罗也记下,给姑娘做件半臂,配着之前的云锦正合适。”
掌柜的连忙应着,岁长乐在一旁也笑着帮腔:
“大姐姐,咱们一家人,你就别推辞啦。”
正说得热闹,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
大家闻声望去,便见岁娇娇挎着楚姨娘的胳膊,施施然走了进来。
楚姨娘一眼就瞥见了柜台上的料子,语气带着几分酸意:
“哟,夫人也在呢?这是给……大小姐置备行头呢?”
温时宜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并不曾理会。
岁娇娇一眼就瞥见了那匹“雨过天青”,眼睛顿时亮了,扬声道:
“掌柜的,那匹石青色的云锦,我要了!”
掌柜的面露难色:
“这位小姐,这料子已经被温夫人定下了。”
楚姨娘像是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料子前,伸手抚了抚,斜睨着温时宜笑道:
“夫人也看上了?不过是匹云锦罢了,娇娇喜欢,夫人不会跟我抢吧?”
温时宜神色未变,淡淡道: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楚姨娘还是另选吧。”
说罢,她转头看向掌柜:
“按方才说的办,记我账上便是。”
掌柜的连忙应下,楚姨娘见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夫人,娇娇也是府中的小姐,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她心中呕得不行!
她们母子自打入府,温时宜是一毛不拔。
如今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大小姐,她倒是上赶着献殷勤。
真是没眼光,她家娇娇可是二皇子的人。
温时宜神色淡淡:
“楚姨娘说笑了,都是府里的姑娘,自然该一样疼惜。你如今执掌府中中馈,给娇娇添上几件衣裳,那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楚姨娘被她一句话堵得没了下文,只能讪讪道:
“夫人说得是。”
眼神却依旧在那些料子上打转,透着股不甘。
她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岁府囊中羞涩,需要夫人的嫁妆拿出来贴补。
温时宜懒得与她周旋,对掌柜道:
“把选好的都包起来,三日后做好衣衫送到岁府去。”
又对岁无忧和岁长乐道:
“无忧,乐儿,咱们走吧,回去晚了,怕是你们祖父祖母要惦记。”
岁无忧点头应着,跟着温时宜往外走。
三人上了马车,又去琳琅阁挑了两套素雅的首饰,这才慢悠悠回了岁府。
刚走进松鹤院,就见屋里坐着不速之客。
岁景行正沉着脸喝茶,楚姨娘和岁娇娇一左一右陪着,那架势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岁景行抬眼瞧见温时宜,脸上的不悦毫不掩饰,重重放下茶盏,开口就是质问:
“夫人,今日既去给无忧和乐儿置备参加乞巧节宴会的行头,为何独独漏了娇娇?你这般厚此薄彼,岂是当家夫人该有的气度?”
岁无忧方才在马车上,便已知晓。
在云裳阁和琳琅阁买的布料和首饰,皆是温时宜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付的账。
她这便宜爹一年的俸禄,也就够他自己喝几顿酒、买几块好墨,哪有余钱给女儿置装?
眼看着他软饭硬吃,还振振有词,岁无忧都替他臊得慌。
不等温时宜开口,岁无忧已经按捺不住,挑眉道:
“鬼叫什么呢?要给你的庶女买衣裳首饰,自个不会拿银子出来?还要不要脸了,让正头夫人拿嫁妆养你的小妾和庶出子女,传出去也不怕笑掉京城里所有人的大牙!”
“你……你这个逆女!”
岁景行被她一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手指着她,气得浑身打哆嗦:
“谁教你这般没大没小,敢这么跟我说话?”
岁无忧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我本来就是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孩子,没大没小不是再正常不过?您犯得着气成这样吗?”
岁景行被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重重喘息了几下,生怕下一秒就被这大女儿活活气死。
他这边还没缓过劲,岁无忧已经转向岁家二老,小嘴叭叭地告起状来:
“爷奶,你们瞧瞧,我爹也太不要脸了。他一年的俸禄还够自己挥霍,还有脸理直气壮的要求夫人拿嫁妆银子帮他养小妾。往后,我都没脸承认他是我爹,他把咱岁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作为现代人,她是打心眼里排斥楚姨娘这个小三。
更何况,楚姨娘母子还不是什么好鸟。
岁老汉听得脸色铁青,手里的旱烟杆“啪”地往桌上一拍,沉声道:
“景行,无忧说的可是真的?”
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意:
“咱们岁家就算是沿街要饭,也绝不动媳妇的嫁妆!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连祖宗的规矩都忘了?”
楚姨娘见状不妙,连忙拉着岁景行的袖子,挤出几滴眼泪:
“爹,您别生气,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想着娇娇也该有件像样的衣裳参加宴会,才求老爷跟夫人提一句,绝没有要动夫人嫁妆的意思……”
“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岁无忧冷笑:
“方才在云裳阁,是谁要抢我的料子?又是谁说夫人不给你家娇娇买东西了?真当我没看见?”
楚姨娘的脸“唰”地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岁娇娇也急了,跺着脚道:
“你胡说!我娘才没有!”
“切,我胡说?有些人舔着个大脸惦记人家的东西,现在还不敢承认。呸,孬种!”
岁无忧寸步不让,眼神清亮得像能看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