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家二老瞧着岁无忧与岁景行这父女俩,简直是水火不相容,心里越发犯愁。
岁景行讨要神仙醉方子那回事,更是半个字都不敢在岁无忧面前提。
生怕这话一出口,岁无忧更加抵触她这个父亲,父女之间生了嫌隙。
岁无忧在府里闲得发慌,琢磨了大半日,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
她要把她的酿酒事业,在这京城好好发展起来。
这些日子她冷眼观察,温时宜母女性子温和,做事却透着精明,滴水不漏。
再说,这些日子她们对自己、对爷奶都还不错。
那份善意藏不住,让她瞧着踏实。
至于酿酒的方子,她倒不担心泄露。
如今用的酒曲都是她亲手特制的,里头掺了些旁人看不懂的门道。
没有她这独一份的酒曲,任谁也酿不出神仙醉那股子醇厚绵长的滋味。
岁无忧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主意一定,抬脚就往凝香阁去寻岁长乐。
岁长乐见她主动上门,连忙起身迎上去,语气里满是欢喜:
“大姐姐来了!梅吟,快沏壶新到的雨前龙井来,要用上回那套冰裂纹的杯子!
兰笺,把昨儿苏记铺子刚送的松子酥、玫瑰膏都端来,让大姐姐尝尝!”
她热络地拉着岁无忧的手往内间走,指尖温软。
屋里熏着清甜的梨花香,混着淡淡的墨气,倒也清雅。
书案上摊着半张未写完的簪花小楷,笔锋娟秀,砚台里的墨汁尚且温润。
“大姐姐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可是在松鹤院待闷了?”
岁长乐笑着往软榻上让她:
“我前几日得了套玛瑙投壶,要不咱们去院里试试手气?”
岁无忧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屋中景致,心里暗暗咋舌。
这还是她头一回来凝香阁,瞧着处处都透着精巧富贵。
紫檀木的多宝阁上摆着官窑的青瓷瓶,墙上挂着绣工繁复的百鸟朝凤图,连脚下踩的地毯都是织金的,绒毛软得像踩在云朵上。
不过她心里倒没什么波澜。
那个便宜爹有几斤几两,她早就摸得门儿清。
俸禄撑死了够他在同僚面前撑场面,哪来闲钱把屋子布置得这般阔气?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温时宜用自己的嫁妆添补的。
岁无忧在软榻上坐下,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嘴角也带了点笑意:
“不急着玩,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她端起梅吟奉上的茶,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
“我想在京城开家酒坊,酿酒来卖。想邀你合伙,不知意下如何?”
岁长乐手里的茶盏晃了晃,眼里满是惊讶:
“开酒坊?”
那神仙醉,上回她在外祖家见过。
外祖父与两位舅舅赞不绝口,称赞那酒滋味醇厚甘冽,入喉像淌着暖泉,唇齿留香。
“正是!”
岁无忧抬眼看向她,开门见山:
“咱们陈州老家,正是在做酿酒的生计。咱们家里酿制出来的神仙醉,不会比京城中的好酒差。”
她如今并不知晓,温时宜母女早就将她的老底摸了个一清二楚。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温时宜掀帘进来,手里捏着把象牙柄的团扇,扇面绣着几枝淡雅的兰草。
见了岁无忧,脸上漾开温和的笑意,眼中透着暖意:
“我猜着是谁在屋里说笑得热闹,原来是无忧来了。”
她目光在岁无忧脸上转了一圈,见她眉宇间带着几分认真,不似寻常闲聊的模样,便又添了句:
“可是遇上什么难处了?不妨跟我说说。”
岁无忧缓缓摇头,将想合伙开酒坊的事又细细说了一遍。
温时宜听完,频频点头,团扇轻轻在掌心敲着: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无忧想做买卖。这主意好得很!那神仙醉我前几日也尝过,醇厚里带着清冽,入喉还有回甘,滋味确实是绝无仅有的。”
她走到软榻边坐下,目光清明得很:
“只是开酒坊可不是小事,铺面要选闹中取静的地段,伙计得找手脚干净、嘴巴严实的,还有销路,是专供酒楼还是散卖,都得细细盘算……”
岁无忧见她不仅不反对,反倒耐着性子帮自己分析利弊,顿时多了几分真切的好感,便往前凑了凑:
“夫人说得是。那咱们这就合计合计,先寻个合适的铺面?”
温时宜却笑着摆了摆手:
“无忧,不急。”
她指尖摩挲着扇柄上的纹路,语气轻快:
“我在京郊有个庄子,左右也是闲着的,不如腾出来给你和乐儿做酒坊,酿酒需要的场地、水源都现成的,省得再另寻地方。”
她顿了顿,又道:
“我嫁妆里还有几处铺面,其中一间就在西市大街,临着主路,来往的人多,前几日刚收回来,正空着,拿来给你们当卖酒的铺子,再合适不过。”
这些庄子和铺面原是有专人打理的,每月都有进项。
只是温时宜瞧着两个姑娘有兴致,便觉得腾出来给她们玩玩也无妨。
左右不差这点营生,能让孩子们高兴,倒比什么都强。
岁无忧听得心头一跳,没料到温时宜竟如此爽快,连场地带铺面都一并解决了,一时间倒有些怔愣:
“这……会不会太麻烦夫人了?”
“麻烦什么?”
温时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掌心温温的:
“咱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乐儿,你说是不是?”
岁长乐早听得眼睛发亮,忙不迭点头:
“是呀大姐姐!母亲的庄子我去过,后面还有片杏林,春天开花极美。还有一口清泉,泉水甘冽。咱们在那儿酿酒,定是趣事!”
她是闺中小姐,自小养尊处优。
一说酿酒,她能想象到的只有诗情画意。
正说着,兰笺端着刚切好的冰镇酸梅汤进来,晶莹的冰块在碗里撞出轻响。
温时宜端起一碗递给岁无忧:
“先尝尝这个解解暑。铺面和庄子的契书我让人找出来,咱们明儿就去瞧瞧,你若觉得妥当,咱们就定下来。”
“多谢夫人,那无忧就不和您客气了。”
岁无忧接过酸梅汤,真心诚意的道谢。
她心里已然打定主意,定要好好经营,不会让温时宜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