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长乐眼睛一亮,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瞄了眼温时宜。
温时宜只噙着笑,看着她们鲜活的模样没说话。
姑娘家的嬉闹,她看着便是。
这也不在外面,不必拘着她们,守着府里那些规矩。
岁长乐立刻欢天喜地扑到岁无忧背上,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声音里满是惊叹:
“大姐姐,你力气真大!简直太厉害了吧!”
岁无忧被夸得嘴角上扬,稳稳起身,脚步轻快得很:
“那是自然,咱们家里的哥哥弟弟都不如我力气大。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去揍人。”
温时宜跟在后面,听着这话忍不住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孩子的性子,直来直去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京里那些揣着九曲心肠的贵女们,怕是真消受不起。
到了凉亭,温时宜早让人摆好了茶点,各色点心码在白瓷碟里,看着就清爽。
岁无忧刚把岁长乐放下,庄头媳妇就端来酸梅汤,冰镇过的瓷碗外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一碰就凉丝丝的。
岁长乐捧着碗小口啜饮,酸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刚才的乏累消了大半。
她望着远处田埂,纳闷道:
“祖母祖父怎么还在地里?”
众人望去,只见岁家二老正跟着庄头在地头转悠。
岁老汉手里还捏着根稻穗,低头跟庄头说着什么,时不时点头,脸上的笑纹堆得像朵花。
岁老太也凑在旁边,指着田垄不知说了句啥,引得庄头连连应和。
温时宜笑道:
“老人家见了好田地,就像见了宝贝,哪肯轻易挪窝。”
岁无忧看着祖父母乐呵的样子,心里跟着高兴。
她转头对岁长乐道:
“等酿酒坊开起来,咱就常带爷奶来,他们保准比在府里舒坦。”
比起深宅大院的憋闷,他们更喜欢在田间地头走走。
岁长乐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憧憬:
“到时候咱用新酿的酒,配着庄子里种的菜下酒,定是美事!”
接下来几日,为了筹备酿酒坊的事,岁无忧带着岁家二老,几乎天天和温时宜母女往庄子里跑。
岁景行回回去松鹤院,都扑了空。
心里那点焦躁像野草似的疯长。
前阵子楚姨娘母女参加七夕宴,置备行头的银子是他向同僚借的。
如今日子一天天过去,再不还上,难免被人说闲话。
他心里盘算着,只要拿到神仙醉的方子,还怕没银子?
到时候别说是还债,就是挥霍无度都不在话下。
这日傍晚,岁景行又去松鹤院,刚到院门口,就见岁老汉扛着把新做的小锄头回来。
岁老太手里还拎着半筐刚摘的青菜,老两口说说笑笑,脸上的红光满面。
岁景行忙迎上去,脸上堆着笑:
“爹,娘,这是从哪儿回来?儿子来瞧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人。”
岁老汉瞥了他一眼,把锄头往墙根一靠:
“去庄子上转了转,那里的地好,种下啥都壮实。我让庄头给打了把小锄头,用着趁手。”
岁景行强笑着,脚步不由自主跟着往正屋挪:
“爹娘倒是清闲……对了,无忧呢?”
“回听竹院歇着去了。”
岁老太随口应着,拎着菜往小厨房走:
“这丫头,正在筹办酿酒坊。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可是累坏了。”
岁景行心里咯噔一下。
那死丫头要开酿酒坊?
那他心心念念的神仙醉方子,岂不是要成了她的私产?
强压着心里翻涌的怒气,他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爹,无忧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去筹办这些事,像什么样子?终归是咱家的产业,不如交给儿子来打理,岂不是更加妥当。”
“什么抛头露面?”
岁老汉摸出火石点燃旱烟,“吧嗒”抽了一大口,惬意地吐出个烟圈,熏得岁景行直皱眉。
老伴和孙女闻不得烟味,他在庄子上憋了大半天,此刻总算能过过瘾。
他可是没有思量过这个小儿子受不受得了。
“咱家不兴那些穷讲究。无忧乐意折腾,就让她折腾去,你操那么多心作甚?”
岁景行被烟味呛得直咳嗽,语气也急了些:
“爹,前些天儿子就跟您提过酿酒的事,您怎能让她一个姑娘家瞎胡闹?”
这叫怎么回事?
明明是他先起的念头,怎么倒成了她的事?
岁老汉不满地斜睨他一眼,烟杆在鞋底磕了磕:
“说得什么混账话!这是无忧和乐儿合伙开的酒坊。将来挣了银子,全给她们攒着当嫁妆。姑娘家嫁妆丰厚,到了婆家腰杆才能挺得直,不受人拿捏。”
岁景行心里的火气突突直冲脑门。
这说得是什么话?
“嫁妆?”
他实在没忍住,嗓门都拔高了:
“她们的嫁妆难道不该是家里置办?哪有自己抛头露面挣嫁妆的道理!再说……”
“再说什么?”
岁老太从小厨房出来,冷冷打断他:
“家里?你是说你那点俸禄?估计还不够你和楚姨娘母子挥霍呢。无忧凭自己本事挣嫁妆,光明正大,总比某些人想着拿闺女换前程强!”
岁景行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瞪着老两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原以为接过二老进京,就能顺顺当当拿到方子。
没成想他们竟把方子视作孙女的私产,半点不肯松口。
“娘,那神仙醉的方子不是咱们家的东西?儿子应该也是有份的,您们怎么能都给了无忧一个姑娘家。”
“放你娘的狗屁。”
岁老太气急了连自己都骂:
“那神仙醉是无忧自个琢磨出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岁景行:“......”
哄谁呢?
神仙醉是岁无忧琢磨出的?
这话说出来,怕不是连傻子都不信。
三人正僵持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岁无忧挎着个竹篮回来,篮子里装着些刚采的草药。
见了岁景行,她眼皮都没抬,径直往屋里走:
“爷,奶,我采了些薄荷,泡些水喝能解乏。”
岁景行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却又发作不得。
这丫头可不好惹,真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他冷哼一声,甩袖就走,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郁气。
岁老汉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吸了口烟:
“这小子,心思全用歪了。”
岁无忧将竹篮放下,挑了挑眉:
“我爹这是吃炮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