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着,窗外的竹影渐渐被暮色染浓。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沉沉黑了下来。
灵溪端着碗莲子羹进来,莲子的清香丝丝缕缕漫开来。
见岁无忧对着窗外出神,她笑着轻声道:
“小姐,厨房刚炖好的莲子羹,加了冰糖,您快尝尝。”
岁无忧被这声音拉回神思,抬眸看向她,忽然问道:
“灵溪,你来府里多久了?”
灵溪笑盈盈地将碗搁在窗边的小几上:
“回小姐,灵溪来府里已经五年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感慨。
八岁那年被哥嫂卖给人伢子,本以为要落个凄惨下场。
刚巧被夫人瞧中,带进府里当差,这才有了安稳日子。
岁无忧指尖在膝上轻轻点着,目光在莲子羹上打了个转,又状似无意地开口:
“灵溪,你觉得夫人为人……如何?”
灵溪闻言,偷偷抬眼打量着她的神色。
见她面上没什么波澜,才犹犹豫豫地说:
“夫人为人宽厚,对下人很是体恤。”
她不知大小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夫人救她于水火。
平日里对人宽容,实在是个很好的当家主母。
岁无忧瞧着她忐忑不安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傻丫头,我就是随口问问,不用这么紧张。”
她坐起身,将莲子羹推到一边:
“这会我没胃口,你拿去吃吧。我去松鹤院瞧瞧,你不用跟着。”
奶奶也睡了好一会,这会应该是醒了。
“是。”
灵溪忙应了声,看着她出门,心里却犯起嘀咕。
大小姐今日问这些,莫不是和夫人起了什么龃龉?
岁无忧穿过回廊,脚步匆匆来到松鹤院。
廊下的丫鬟婆子见她过来,纷纷敛衽问安,神色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摆了摆手,径直推门进了屋。
屋内,岁老汉正背着手来回踱步,
岁老太靠在床头,脸色虽仍带些苍白,却比傍晚好了许多。
老两口低声说着话,听到动静齐齐看了过来。
岁无忧咧嘴一笑,轻声问道:
“爷,奶,你们可吃过晚饭了?”
岁老太见她进来,忙拍了拍床边的空位:
“无忧来了,快坐。”
岁无忧走过去,握住岁老太的手,指腹触到她微凉的指尖:
“奶,可有哪里不舒服?厨房炖了些小米粥,温着呢。”
岁老太想到小儿子,不由红了眼眶,又叹了一声:
“奶好多了,不碍事。倒是你,跑前跑后的,定是饿坏了吧?”
“嗯,奶,咱们先吃饭吧。”
岁无忧怕她再揪着烦心事郁结,索性岔开了话头。
她转身出了内室,扬声吩咐丫鬟摆饭。
不多时,几样清淡小菜和小米粥端了上来,祖孙三人围坐在桌前,慢慢用了晚饭。
待丫鬟收拾妥当,岁老汉屏退了所有人,祖孙仨又凑在一块商讨。
岁无忧将白日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末了道:
“爷,奶,乐儿手腕上也有梨花胎记,定是咱们岁家的孩子。只是那冒牌货究竟是何时混进府的,我实在摸不清头绪。”
岁家二老听完,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他们一辈子在田间地头劳作,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若说是人情世故,他们是懂。
可这查冒牌货、辨真假的事,实在是无从下手。
沉默半晌,岁老汉习惯性的摸出了烟杆,磕了磕沉声道:
“无忧,要不……叫乐儿娘过来?她是将军府的嫡女,高门大院里出来的,见识比我们多。
再说了,被那冒牌货顶替的是她夫君,被害的是乐儿的亲爹,于情于理,她总该为夫君报仇吧?”
“可万一……”
岁无忧却犯了犹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万一她早就知道那人是假的呢?甚至……她也是害我亲爹的帮凶之一?”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静了。
若是温时宜真与冒牌货同谋,他们祖孙三个贸然把事情挑明,怕是会立刻陷入险境。
“无忧,你去请乐儿娘过来。”
岁老太忽然开口,语气异常笃定:
“我敢打包票,乐儿娘一定不知道那人是冒牌货。”
她拍了拍岁无忧的手,眼里透着老年人特有的精明:
“我瞧得门清。自打咱们进府,乐儿娘待我们老两口,是真心实意的敬重。若是她早知道夫君是假的,又怎会对我们这些‘假公婆’如此尽心?
再者说,温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若真要做什么,何必委屈自己在这府里熬这么多年?”
岁老汉也点了点头:
“你奶奶说得在理。乐儿娘不是那等糊涂人,若真是同谋,不会由着那个假货胡来。”
岁无忧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
爷奶说得是,温时宜若与冒牌货勾结害了他爹。
以温家的权势,犯不着同自己三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虚与委蛇。
高门大院,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有的是手段。
有些事,与其凭空猜测,不如亲自去探探。
她站起身:“那我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刚走出松鹤院,迎面见温时宜带着岁长乐缓缓走来。
梅吟手中拎着一盏琉璃灯,祥云提着个食盒。
“大姐姐。”
岁长乐一眼见到岁无忧,立马加快脚步小跑过来。
她亲昵的挽住岁无忧的胳膊,眼睛发亮:
“你要回听竹院吗?”
温时宜也走了过来,温和地笑了笑:
“我让厨房熬了些百合汤,想着你们爷奶或许用得上。”
岁无忧心中一动,脸上扬起笑:
“夫人来得正好,爷和奶正想找您说话呢。”
奶说得没错,夫人和乐儿对他们确实上心。
温时宜走进屋,目光扫过老两口凝重的神色。
又看向岁无忧,心中生出一股异样之感,轻声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岁老太神色和蔼:
“时宜,你坐下,咱们娘俩,也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了。”
温时宜心中一紧,回头看向祥云与梅吟:
“你们出去守着。”
她缓缓落座。
看这般郑重其事,恐怕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祥云与梅云屈膝一礼,快步出了门,反手将门掩上。
岁长乐见屋中气氛凝滞,也不敢多言,乖乖挨着岁无忧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