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正刻,霞光漫过长公主府的飞檐,将庭院染成一片金红。

长公主身着织金凤尾袍,贵气天成。

驸马裴怀瑾一袭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

二人一左一右,牵着位年约十四五的少女缓步而来,衣袂翩跹间,自有皇家气度流淌。

少女梳双环髻,发髻上簪着着镶宝蝴蝶簪,虽眉眼带着几分青涩,却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动人风华。

长公主抬手示意,乐声渐歇,清越如玉石相击:

“今日设宴,非为宴饮,乃为昭告天下。本宫爱女早逝,幸天垂怜,寻回她唯一血脉,取名‘无忧’。”

她轻抚岁无忧发顶,眼中是化不开的疼惜:

“愿她此生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话音落地,台下瞬间响起络绎不绝的贺声,宾客纷纷起身举杯:

“恭贺长公主嫡脉归位,恭贺无忧郡主荣归!”

先前对岁无忧身世存疑的世家子弟,此刻再看向高台,眼神里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

谁能想到,此前还被视作“乡野丫头”的少女,竟是长公主的亲外孙女。

他们看不上的粗鄙之人,如今已成了他们高攀不起的存在。

正热闹间,庭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喝:

“皇上驾到——!”

宴席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望去。

昭仁帝身着明黄常服,身后跟着高总管缓步而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皇姐,无忧,朕来得不算晚吧?”

众人齐齐跪拜在地,口中高呼:

“拜见陛下!”

昭仁帝摆摆手:

“免礼!朕也是来参加公主府的认亲宴,大家不要拘束。”

他缓步来到岁无忧面前,从高总管手中接过一个描金锦盒:

“无忧,这是舅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无忧多谢皇上赏赐!”

岁无忧落落大方收下,屈膝行礼。

昭仁帝朗声一笑:

“叫什么皇上?往后唤朕舅爷爷便好。”

岁无忧也不矫情,从善如流:

“是,无忧多谢舅爷爷!”

好好好!”

昭仁帝笑得愈发开怀,转向众人:

“都别愣着了,该吃吃,该喝喝,莫要因朕扫了兴。”

席中众王公贵胄皆是心中掀起万重浪。

皇上竟特许无忧郡主唤他“舅爷爷”?

这份盛宠,纵观整个后宫皇子公主,也少有人能及。

可见这位无忧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早已远超寻常宗室。

岁景行坐在宴席之间,面对周遭人的追捧,已然有些飘飘然。

他本带着楚姨娘母子三人同来,却在公主府门口被拦下。

此刻反倒觉得庆幸。

楚姨娘母女粗鄙,进来了也是碍眼,怎配参与这般盛会?

看着曾经高不可攀的王公贵族频频向自己示好,岁景行端着酒杯的手都微微发颤。

他微微扬起下巴,坦然接受着恭维,方才被拦在门外的郁气早已烟消云散。

“岁大人真是好福气!”

旁边一位侍郎端着酒杯凑过来,满脸堆笑:

“谁能想到无忧郡主竟是您的千金?这等天大的福分,真是羡煞我等!”

岁景行故作谦虚地摆摆手,眼底的得意却藏不住:

“皆是天意,皆是天意。小女能认祖归宗,全赖长公主殿下和皇上的恩典。”

话虽如此,他却故意挺直了腰板。

自己能有今日的体面,可不全凭这层“父女”关系,他可是当年的状元郎!

从前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如今还不是要围着他转?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品出了滋味。

无论是长公主与驸马对岁无忧的呵护,还是皇上对她的亲昵,都绕开了岁景行。

这位郡主,似乎并不待见自己这位父亲。

那些方才围着岁景行的人,脚步悄悄挪开,脸上的热络也淡了几分。

认亲宴散场时,京城权贵心中都已明了。

长公主与驸马对无忧郡主的疼惜是真,皇上的盛宠也是真。

往后,定要嘱咐家中小辈,万不可因郡主出生乡野,而存轻视之心。

否则便是要闯出大祸来。

而此时的岁府,楚姨娘正带着岁娇娇在门内翘首以盼。

见岁景行带着几分酒意回来,委委屈屈上前:

“夫君,郡主怎么说也是您的女儿。我们跟着您去赴宴,却被拦着不让进门,也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就是!”

岁娇娇也是一脸愤愤:

“爹,我看长公主府的下人就是狗眼看人低!我好歹也是郡主的妹妹,居然拦着不让我进去。还有郡主也是,如今飞上枝头,就不要咱们放在眼中了......”

岁景行被二人抱怨的心烦,挥开她的手:

“说那么多做什么?郡主如今身份不同,岂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

他想起席间众人的冷淡,又想起岁无忧对自己的疏离,心头一阵发闷,甩袖进了内院。

......

这日,岁无忧正在松鹤院陪着岁家二老用膳。

本来长公主与驸马是想让她住在公主府中。

岁无忧不愿,说要陪伴爷奶。

最后还是答应经常过去小住,两人才勉强同意的。

正吃着,温时宜与岁长乐匆匆而来。

两人福身行礼问安后,岁长乐面带喜色,压低声音道:

“爷奶,大姐姐,吴德抓到了!”

“果真?”

岁无忧拿筷子的手一顿:

“太好了!乐儿,有没有问出什么?”

岁家二老更是连饭也顾不上吃了,皆看向岁长乐。

若是说,对真正岁景行的下落最关心之人,还属他们二老。

岁无忧与岁长乐可以说对这个亲生父亲毫无印象,当然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温时宜对这个夫君,感情更是复杂。

岁长乐摇头:

“刚刚将人带回来,大舅舅正在审问。”

岁无忧立马起身:

“走,咱们去看看。”

她抬脚欲走,岁家二老也按捺不住,齐齐起身。

岁老太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拽住岁无忧的衣袖:

“无忧,我们也去!”

“对,我和你奶也去。”

岁老汉脸上闪过狠色:

“我要亲自问清楚。”

他的老幺,最后还是惨遭人算计,害了性命。

岁老汉心中,早就对真正的岁景行还活在世上,不抱有任何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