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府门,绕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
青石板路笔直延伸,被岁月磨得温润发亮。
两侧是修剪齐整的苍松翠柏,枝桠遒劲如墨笔勾勒。
黛瓦覆着薄苔,红墙映着天光,廊庑迂回间隐现雕梁画栋。
刚走到二进院,就见温老将军身着常服,大步迎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温老夫人,鬓边插着支白玉簪,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温家兄弟二人紧随其后。
四人见了岁无忧,正欲躬身行礼。
却被她快步上前拦住,反冲着他们屈膝福了一礼,声音清亮:
“无忧见过外祖父、外祖母!见过两位舅舅!”
温老将军与温老夫人见她这般,知是没有将温家当外人,心中欢喜不已。
温延钧也是一脸意外。
没想到,自家妹子这个郡主继女,倒是随和。
温老夫人连忙扶着她起身,笑容满面:
“好孩子,快起来,自家人无需多礼。”
岁无忧抬眼扫了过去,见到温庭铭微微一愣。
这大叔,不是当初在榆柳村找她买神仙醉的人吗?
温庭铭对上她的目光,讪讪一笑。
岁无忧当即心中明了,眉头一挑,并未多言。
“父亲,母亲。”
温时宜笑着上前见礼,语气里带着归家的轻松。
“外祖父,外祖母!”
岁长乐扑进温老夫人怀里,惹得她笑个不停:
“我的乖乖,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她亲昵拉着岁长乐的手,目光转向岁家二老,热情地招呼:
“亲家公,亲家母,外面日头烈,快屋里请!”
温老将军对着岁老汉拱手,笑声爽朗如洪钟:
“亲家,一路颠簸辛苦。早就想请你们来府里坐坐,今日可算盼来了。”
岁老汉有些拘谨,连连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倒是叨扰将军府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一行人相互见礼,说说笑笑进了正厅,刚在梨花木椅上坐下。
丫鬟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与精致点心,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几句寒暄过后,温老将军敛起笑意,话归正题:
“那吴德昨夜已带回府中。没成想还是个硬骨头,给他用了点刑,却仍是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只一个劲嚷嚷着咱们胡乱抓人、滥用私刑。”
他眉头微蹙,却也不是很在意。
想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样的硬骨头没见过?
嘴硬嘴软,那只是时间问题。
岁无忧与岁长乐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默契。
岁无忧开口道:
“外祖父,我们想去见见他。”
温老将军却摇了头,语气带着考量:
“你们姑娘家还是别去了。那吴德挨了罚,身上血淋淋的,实在不好看,别吓着你们。”
岁长乐跟着开口,语气坚定:
“外祖父,您别小看我们。我和大姐姐不会怕的。”
上辈子,什么样的残忍血腥没有见过。
她都是死了一回的人,岂会怕这个。
温时宜也站起身,目光沉静:
“父亲,母亲,我们都想去看看。吴德与岁府那伙人勾结,说不定见了我们,反倒能想起些什么,说不定就肯招了。”
岁家二老对视一眼,也拘谨起身。
岁老太眼眶微红,语气中带着祈求:
“亲家,我们……也想亲口问问。”
至少,问出她家老幺的埋骨之处。
他们,也能带着他回归故里。
温老夫人见她这般,心中也跟着酸涩起来:
“亲家放心!咱们定然会替景行报仇雪恨的。”
温延钧看着他们态度坚决,又瞧了瞧温老将军,沉吟道:
“父亲,既如此,便让儿子陪着他们去吧。”
温老将军想了想,点头应下:
“也好,我同你们一块过去。”
他起身,带着一行人往府中偏院的暗室走去。
越往里走,空气越显阴冷,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虫鸣。
到了暗室门口,护卫上前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血腥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岁长乐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岁无忧神色如常,目光直直落在角落里那个被铁链锁着的身影上。
吴德衣衫破烂,脸上身上满是伤痕。
见有人进来,浑浊的眼睛里迸出一丝狠劲:
“你们又想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岁无忧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
“吴德,我们来找你,定然是知道你从前所作所为。我们问你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要继续扛着,让这身骨头彻底散架,还是痛痛快快说了,换条活路,你自己选。”
吴德目光扫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中暗叫不妙,却是梗着脖子:
“大小姐,你们这是滥用私刑逼供。小的兢兢业业在府中伺候,从不偷奸耍滑,可没做过犯法的事!”
“没做过?”
岁长乐冷笑一声,扬起的拳头捏的噼啪做响,语气阴森:
“你以为你不招,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有得是手段,让你尝尝什么叫绝望。到时候,希望你的嘴巴和牙齿一样硬才好。”
吴德吓得一个哆嗦,转头看向温时宜嚷嚷:
“夫人,小的真的冤枉!求夫人为小的做主呀!”
温时宜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威压:
“吴德,你可知包庇主使、谋害人命,是何等罪名?若你肯供出当年的事,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吴德脸色骤变,眼神闪烁起来:
“夫人,小的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
温时宜嗤笑一声:
“吴德,若是将翠芝请来,你是不是就会想起来些什么?”
吴德闻言,顿时魂飞魄散,心痛欲裂。
翠芝是他唯一的孩子。
自从上次为楚姨娘顶罪,被发卖出去,他找寻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难道?
翠芝如今还在夫人手中?
“夫人,翠芝她是无辜的,求您千万不要迁怒于她。”
吴德苦苦哀求。
他这辈子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可翠芝还是花一般的年纪。
岁长乐站在一旁,漫不经心瞥向他,语气轻慢:
“当然可以!不过,翠芝最终命运如何,那就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三人一唱一和,句句戳中要害。
吴德看着眼前母女仨,一个沉静施压,一个犀利拆穿,一个威严震慑,竟比那些动刑的护卫更让他心慌。
他挣扎了片刻,终于瘫软下来,声音嘶哑:
“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